独孤念儿也的确为容缺争取了一点时间。靖阳公主招了文官过来,重新拟定诏书。
趁着这个空隙,曾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边蹲着一边走到了我身边,扯着我的袖子示意我一起蹲下,低声道:“国相大人,您一定有后手对不对?”
我摇摇头,道:“没有啊!”
曾何的脸更加苦了,道:“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不能死的!”
我说:“你放心吧,新朝正是用人之际,更何况曾大人又是能言善辩的奇才,她不会杀你的。”
嘴甜的人倒哪里都有饭吃的。
曾何快哭了,说:“大人您放心,您若是到了下面,我会悄悄给您烧几本关于摄政王的小说。”
曾何还真是懂我的心。
靖阳公主拿到了新的诏书,往我们这里瞪了一眼,就像班主任讲课的时候看到底下两个交头接耳的差生一样厌恶。
其实,在利昌国,如果国印丢了也不打紧,只要用占星术算出谁是天命之人,便可继承大统。当然,这只有容缺和靖阳公主两个人有资格占星推演天命。
若是风家一开始就是靖阳公主这一边的,这个皇位基本也没有悬念了。因为,早在前几日风家众长老跪在紫薇大殿前求一个公道被容缺避而不见的时候,风家的风已经吹向了靖阳公主,就因为他们之间有共同的敌人——我。
推演星命要在晚上,所谓占星术,肯定得有星星。以星定命,我觉得也是神奇。可是有人就是有这种本事,这门玄妙的学术伴随九司的到来显得如此神圣。他穿着风家最高祭祀用的盛装,手里握着一把权杖,权杖上有星云,发着紫色的光。
他一人走到了紫薇大殿面前的广场上,所有的人都为他空出了一块地,十二位长老围着他施展占星术,连成了一个阵法。忽而,一个庞大且灼热的占星大阵发出光,直通九霄,有真龙之祥瑞。
紫薇星天边挂,这样玄幻的情节里,我只觉得惊讶,一个人能把一种在我的闹意识里一直判定为招摇撞骗的江湖术法做得跟圣典一样,那他这个人就没什么不能成功的了。虽然我是清醒的,但是这里所有的人都被他唬住了。
看来,靖阳公主这次势在必得。
占星术毕,一颗星子落在了九司的手心,他缓缓向我们走来。
夜色里,靖阳公主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衬得英气又狠辣,她道:“如何了?风族长!”
九司将手中的星子放出,那星子缓缓落回了从方才就一直站在一旁的容缺面前,他临危不乱,冷艳看着周遭的一切,任由那颗星子在他身上环绕。
这很明显了:容缺才是天选之子。
靖阳公主愣是没想到,九司与她不是一路的,顿时,羞辱和不好的预感噼里啪啦地往她脸上狂甩而去,让她愤怒到了极点,一字一句地从齿缝里咬着:“你耍我?”
九司微微一笑,用一副“耍你,你又能如何?”的表情回应她。
“你们都逼我……”靖阳公主已经持剑挥向九司,只见九司不经意地后退。
“放肆!”挡在九司面前的是那几个长老,都已经在九司面前结出占星术,开始袭击靖阳公主。很快,两边就打了起来,整个皇宫都乱作了一团。靖阳公主道:
“既然你们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
只有容缺,没有任何表情,一步一步走向靖阳公主,道:“是真的吗?你要我们都死在这里,也包括孤吗?”
靖阳公主说:“最该死的就是你!若不是你,我便不会嫁去那种地方……我就不会认识他……这样我还能潦草地度过一生。”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可是这样的难过在刀光剑影之中显得多么微不足道,甚至她都听不到自己在哭,她以为她再不济也会鱼死网破,殊不知,这里却是她的死局。
谋逆,是死罪。
这个局,从我去丹阳的时候就开始布下了,那时候,他们转走靖阳,就是为了调靖阳兵,她当然不会直接调兵,而是将所有使团的护卫都杀了,然后伪装成使团一路回日不落城,加上日不落城内部本来就有她的心腹,里应外合,筹谋一场宫变,足够了。
容缺的纵容和对我的猜忌,都只是为了一步一步引出她的野心罢了。
而她那些追随她的那些叛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尽数被斩杀,率兵援助的正是谈造及,他这几天是拿了我的令牌去最临近日不落城的赤羽营搬救兵,早就埋伏在城外等方朱的信号了。
靖阳公主已是穷途末路,最后却不忘要送我一起下地狱,趁着众人都自危的时候,她持剑冲向我。
我却不慌不忙,因为在她快要刺中我的时候,一道红光将她冲了回去,她直接从数百个台阶上滚了下去,摔得不轻。这道红光的主人已经现身,完好地护在我面前,替我解去了身上的绳索。
最惊讶的就是方朱,方才他也想冲过来帮我,只是没来得及,见到梨幽仿佛见到了鬼一样。
按照他们的算计,梨幽现在早就在风雪台被挫骨扬灰了。
可是,这都是戏,又何必当真呢?
谈造及拍拍他的肩膀,得意道:“没事!”
靖阳公主还剩下一口气,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道:“所以,你们连起伙来骗我?你根本没有容不下那只妖,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骗我下的套?”
容缺说:“是。”
顿时,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全爆发了,她所有的委屈、责任、苦楚、威严,在这一声嘶叫中化为粉墨,最后,她凄凉地苦笑,说:“风九司,你也真是谨慎,否则今天与我一起在这里焚毁的,也有你风家的份。谈溯曦,本宫还真是小瞧你了……你们……心真脏!我斗不过你们……我累了……”
她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狼狈得没有一点公主的体面,走到她的剑掉落的那一层台阶,缓缓地拾起了剑,说:“好啊……终于解脱了。”
说罢,她已经一剑抹在了脖子上,似一朵盛开的繁花,在最美的那一刻陨落。她眼睛微微张着,看着头顶的日月星辰,想要伸手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