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随从将礼物抬上来,使官报着礼物的名字,我应付完这一切赶紧退了下去,可却不料,站在最高地方穿着最华丽的杜太后忽然叫住了我,弯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哀家瞧着国相大人年纪并不是很大,这样的年纪,一个女人却当上了国相,利昌国的男人可得加把劲了呢!”
万民朝拜着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下马威?
我真是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多站一会儿就多被羞辱一会儿。
这时候,有狐国的那堆大臣里,走出一个年级不大的小姑娘,不正是昨日将我们拦下强抢民男的那个金瓜将军吗?她笑道:“也不是他们利昌国的男人不行,恐怕是利昌国的女人太厉害了,都嫁人了还敢勾搭外男。”
只听见群臣嘲笑。
我抬头看,只有那位摄政王,冷冷地站在旁边,像是请来的神像放在哪里摆设的而已,没有声色。
我拱手道:“五年前,我利昌国靖阳公主嫁到贵国,从利昌国带了一些民间特产,其中有一种叫荔枝的果子,深受有狐子民喜欢,甚至听说有人不惜远赴千里去利昌国吃。那时候本相为了表达两国建交之好,便让匠人一同来了有狐,将种植之术授予贵国。只是后来,虽然荔枝树成活了,每每开花却不肯结果,而有一年终于结果,却又在一夜之间全部掉落。匠人很是痛心,回朝之后向本相禀报,说有狐国的水土不适宜种荔枝。太后想想,我朝靖阳公主在利昌境内是万民爱戴的天命之女,到了有狐却做出此等令人不齿之事,这难道不是因为两国水土不同而导致的吗?”
“你!”杜太后想发火,却又不知道怎么反击我,一口气堵在了心里。
吓死我了,还好小学就学过了《晏子春秋》,没想到竟然能派上用场,晏子不愧是外交老祖宗!
我又接话:“至于女子为相,其实为人臣子不过就是为君王出谋划策,为君王分忧,无关乎性别……外臣这权力还不如太后您呢!”
我的意思是,太后您权力可太大了!您家皇帝都听您的!您家皇帝还听摄政王的!我这一语双关一连打了三个人的脸,不愧是我!虽然我没权斗过,但谁还没看过几本权谋小说呢!
杜太后阴阴地瞪了我一眼,道:“国相大人真是好口齿。”
“太后过奖!”我拱手行礼,赶紧退下,谈溯曦的小狗腿使官偷偷笑着给我竖了一个大拇指。但得罪人之后,就要想怎么全身而退了!一般人我都是不主动招惹的!
退到一边,看着别人朝拜都不被刁难,只有我!我穿着这么厚的朝服,还分配到一个这么晒的位置,感觉被针对了!
我被晒了一个早上,整整黑了一个色号!下午还要跟着百官一同参观有狐国的历史文化景点,关键是摄政王还不去,简直没意思透了。我看着一个其他国家的书生都要脱水晕倒了,赶紧扶了他一下,让人给了他一口水。
书生道了谢,絮絮叨叨地跟我聊了起来,然后我成功被烦死了。
他说他叫东弥持,是东吴国人,那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在地图上很难找到,特地来学习有狐千年文化的。
然后我在这个下午,不仅认识了有狐国文化,还熟知东吴上下几百年。
他兴奋得跟我说:“我一直很向往日不落城,不知道国相欢迎不欢迎我去!”
我文绉绉地回了他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他问:“什么朋什么乎?”
唉,文盲。
忙了一整天,我晚上还要参加宫廷酒宴。
回行宫换了一身轻便的女装,进宫时天色已晚,其他人都已经入宴,只有礼官和东弥持在宫门口等我。
东弥持看到我的样子显然眼前一亮,围着我看了两圈,道:“国相大人私服好漂亮啊!”
我当他是客套了,也回敬他一句:“东弥持君的便服也好生俊朗!”
“见笑见笑!”
“客气客气!”
客套了半天,我们终于慢悠悠进去了。
其实我们都不喜欢这种场合,磨磨唧唧地拖到了宴会下半场,宴席中间歌舞升平,美丽的女子赤着脚快速地旋转,竟然都没晕,我快被她转晕了。
这还没入座,就一堆人迎了上来给我敬酒,推也推不掉,只好一口闷了。
看着台上,本该迎宾的摄政王说是不胜酒力早早就退了,剩下一个很能喝但是差不多也喝高的权臣,听说叫萧捷,拉着人一边跳舞一边喝酒,果真是个好相与的。要我说,这种被拉来应付使节的官其实大多都会说话,相处起来让人极度舒服,但是也还是要小心在相处过程中会被下套子。我拉着东弥持过去,给他敬了一杯酒。
萧捷捏着酒杯跟我碰了一下,这才正眼看了我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用力地揉了揉眼眶,最后终于认出来了,惊喜道:“国相大人!谈大人!久仰久仰!”
说罢,已经将酒一口饮入。
“大人好酒量!”我正准备喝,他已经一只手耷拉在我肩膀上,带着我走向别处,道:“来,我给你引见我们有狐的大人物!”
我还得一边扶着他一边走,东弥持担心我被占便宜,也跟了过来一起敬酒。
喝了一圈下来,我觉得耳根子开始发烫,脚底下都是软绵绵的浮云,踩了几下都飘乎乎的,然后我用力朝着地中心的红地毯一踩,地毯居然斜过来,撞了我一个狗吃屎。
有人过来将我捞起来,但是这人老是晃来晃去的,我赶紧将人摁住往哪一定,才发现是东弥持,我捏了捏他的粉嘟嘟的小脸蛋,道:“东弥持君!我好像……喝醉了。”
“你要去哪,我扶你去……”他有些无语地扶着我。
我说:“去尿尿。”
“……”东弥持唤来了宫女,吩咐道:“带利昌国相去如厕。”
两个宫女将我扶了下去。
我出来之后,就没看到人了,喊了两声,都没有人理我,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循着有光的方向继续往前走,终于靠着自己仅存的记忆力走了回来,只是就上个厕所的时间,他们已经全都离开了,撤得真快,连个摆酒的桌子都不剩,安静得没有一个人。
烛火摇曳,我看到一个用金丝线绣着驯鹿图的屏风后面,隐约有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