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今天看到慕青檀的时候很是惊讶,她本来心里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孩子这么久都没去自己那里请安一次。
一问之下才知道慕之洵将他禁足的事,以及这些天家中的种种传言。
登时她心中的怒火就涌了上来,说话也不再顾及。
“我从寺里回来的时候大局已定,纵然伤心也只能强忍着,不想让家中再起风波,只能委屈了玄儿。这件事这么多年我也不再提起,璃儿和檀儿都是你亲生的,本觉得不会亏待到哪里去,所以这几年我身体不好,便也就过问的少了,哪知道你们在家里翻了天!”
“现在下人竟然敢对檀儿怠慢至此,一个堂堂的嫡出少爷,就住这样破烂的屋子,发热严重却连府医也叫不来,我要是正好不在家,怕是回来看到的也是一具枯骨了!而且近来几天的传言是怎么回事?你真的给熙儿动了关系去托了七柳先生,却将檀儿扔在这里自生自灭?我一个老婆子活不了几天了,既然你心中既然对我们祖孙几个这么不耐,大家何必还要相看两厌,今天我就收拾东西,带着璃儿和檀儿回老家去,从此这京城的慕家就是你们夫妻俩的天下,随你们折腾!”说着就让如意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这段话说的已经是极重,下人们吓得一个个屏息敛神,恨不得自己不在这里。
慕之洵也是脸色惨白。
这年代,孝道是考究一个官员品行的重要依据,要是传出什么不孝父母的言论,一个人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更何况慕之洵从小也是受到了儒家正统的教育,将父母之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今天孙氏在众人面前这么说,已经相当于毫不留情的打他的脸。
“母亲息怒,母亲息怒……”慕之洵吓得连忙跪地叩首。
他这一跪,慕青璃自然也要跟着跪下,可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
老夫人心疼檀儿不假,但今天发火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被蒙在了鼓里。
孙氏精明了一辈子,将掌家的权利牢牢握在手里,也就是这几年才慢慢放松了权利,可是有一天却发现自己被瞒住了消息,全家她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只要对方愿意,她从此就可以是个聋子,是个瞎子,每次想到这里,心中的惊怒可想而知。
在母亲的心里,儿子总是没有错的,错的永远都是他身边的女人。
是女人怂恿着他学坏;是女人没有拦着他做不明智的事;是女人背地里嚼舌头根子扰乱他们母子的感情。
这种情况下,孙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借口打压张氏的势力,或者多扶持上几个人封掉她的权利。
而这会儿这一出就是一场戏罢了,她怎么可能真的舍得离开。
其实慕青檀的屋子不算破,是他自己喜欢简洁,就把不要的东西收拾了,平日里从不多放什么。
老夫人这么说是因为对比了慕青熙,后者因为从小病多,家人为了哄他开心,给的玩具不少,渐渐慕青熙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把屋子弄得很精致。
孙氏竟然将这个都拿来当借口,可是厉害。
慕青璃低下头,嘴角带着一丝嘲弄。
现在对于她来说最好的方式自然就是乖乖闭嘴,看着他们继续撕。
慕之洵是一家之主,他跪在那里求情,周围的人自然也要跟着劝老夫人,顿时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围着老夫人在说什么。
可老夫人就是不为所动,一面催促如意去收拾细软,一面老泪纵横。
“早知现在落得如此地步,还不如当年便跟着老头子去了,好歹也不受这份闲气……”孙氏边哭边道,“就是可怜了我的璃儿和檀儿,好好的孩子一早没了娘,我这个当祖母的又护不住你们,怪我,怪我啊……”
慕之洵苦劝道:“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前些日子儿子听闻檀儿打人之后一时气愤,才会做下这等头脑不清的事……总归是儿的错,求母亲万万不要再说这等折煞儿子的话了。”
慕青璃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上去对孙氏道:“祖母,现在檀儿已经这般了,孙女儿恳求您先留下来,等太医将他医治好再说其他,檀儿的身体禁不起颠簸了啊。”
慕之洵听到这里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檀儿的身体已经这般严重了,不宜奔波,还是等病情平稳下来再说其他,还请母亲三思……”
“对啊对啊,三公子还病着呢,老夫人您为了三少爷也请忍耐些许。”
“太医就快来了,这样奔波对病情不利呢。”
“老夫人您再等等吧。”
周围的人也跟着乱七八糟一阵劝。
孙氏本来就不是真的要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正好借坡下驴,对慕之洵怒声道:“若不是看在檀儿的份上,休想我还能留下!这会子也是为了他,等他的病稳定下来,我立刻带着这俩孩子回老家!”
慕之洵不敢在这时候顶嘴,只能连连点头,一场闹剧才算过去。
没多久张氏也闻讯来了,一进门看见老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见到慕之洵拼命在使眼色,张氏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孙氏冷声道:“你可真是好的!”
张氏有些不解的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门外的小厮急急忙忙的来报:“老夫人,老爷,外面胡太医来了。”
此话一出,多数人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孙氏长长的舒了口气:“快请!”胡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治孩童的圣手,公主皇子生病了几乎都由他医治,他这么一来算是给慕家之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胡太医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白皙,两撇小胡子颇有喜感。
“慕大人,慕老夫人。”他行了一礼。
“胡大人不必多礼。”慕之洵上去将他托起,“犬子就拜托大人了。”
胡太医也没有浪费时间,客气两句之后就上前给慕青檀把脉,最后得出的结论和府医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胡太医亲手写了两页药方。
“这第一张,是帮助贵府的三公子退热的,每天两副,等他醒了就不必再吃了,另外一副是固本培元的,这一副比较温淡,并不伤身,对身体没什么损伤。按照这个方子吃上几日,三公子应该就无恙了。”
慕青璃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这才松了下来。
她看了眼昏睡着的慕青檀,心中出现了很多柔软和愧疚。
这是她的弟弟,她在慕家唯一的亲人啊。
平安就好。
成功送走胡太医,丫鬟将煎好的药拿了进来,张氏自然的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坐到床边就要喂慕青檀喝药,却被孙氏制止了。
“不必了,你是金尊玉贵的慕府夫人,檀儿怎么敢喝你端来的药。”孙氏冷哼道,“如心,还愣着做什么,莫不是连自己是个什么出身都忘了,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是真的把自己当主子呢!”
如心连连称是,忙从张氏那里接走了药碗。
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这是在指桑骂槐,毕竟张氏是从妾室被扶正这段往事几乎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听着老夫人这段话自然觉得好不尴尬。
张氏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说起过去的事情,加上她这次什么都没干,明明是慕青檀自己生了病也能怪罪到她头上?
于是有些委屈的看向慕之洵,哪知道后者碰见她的眼睛就立刻转开了头。
孙氏看见这个总算满意了些,这才将头转向张氏,不冷不淡道:“行了,之前檀儿病的那么重的时候早也不见你来,没想到今日竟是跟太医一起进来的,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檀儿这边我这些天亲自盯着,不劳你操心。”
张氏被孙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心中早就不甚高兴,此时一点不客气道:“母亲这是哪里话,檀儿怎么也叫我一声母亲的,我怎么就不能操心他的病情。”这些年随着她手中权力的增加,不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
张氏的性格本来就跟苏氏不太一样。
苏氏是典型的世家女子,性格温婉,没什么脾气,一切都以婆母和相公为主。
可张氏很擅长打自己的小算盘,她要是屈于人下也就忍了,可是她如今手握大权,怎么说也是慕之洵的正牌夫人,孙氏凭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
慕之洵就是这个时候开口的,有些不耐烦的冲张氏道:“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还会还嘴了?”
张氏被他这句话气的一噎,差点没背过气去。
明明是那个老太婆无力取闹在先,他一个字都没说,现在却反过来职责自己做的不对?
张氏气的发抖,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屋子里一片安静的尴尬。
慕青璃看了眼正在被喂药的慕青檀,干咳了一声道:“我去看看母亲,这些日子正是多事之秋,别出事了。”说罢见慕之洵和孙氏没有反对,就小跑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