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幕,一点难以承受的重

“世倾,”秦云展叫住他,温和地道:“午后边境传来捷报,父皇遂命礼部在庆典上,多加些喜庆的节目。你最近心情一直不佳,何不随孤同去凑个热闹?”

“表兄清楚的,世倾最不喜这种大热闹。庆典已经开始,表兄莫再为世倾耽搁,陛下若见不到你,会着急的。”

他止了步,又回头望一眼安静的李宅,接着对亦在看着李宅大门,面带忧色的安王道:

“她说自己一生不会嫁人,我信她没再说谎。表兄如果非要一试,也请过个三五日再来。我……害她变得虚弱,表兄且让她缓缓吧。”

他的声音很沉,身体却格外挺拔,弄得秦云展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说话的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又仿佛那就是一个陌生人说的话。

谢炎仍能在公子的眉眼间找着伤痛,但亦能找着从未见过的坚韧。于是他立马扔了对风无情的不满,以及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公子施展轻功十分不妥的愧疚,随他一同振作了起来。

目送两道颀长的身影渐渐没入夜幕,秦云展心里突然极不是滋味。

他的视线随之又移回大门,双眼满含犀利:“你到底有什么魔力?叫孤对你一见心动,更叫一个有着满腔愤恨的人,对你恨不起来?”

听着远去的车轮声、脚步声,风无情就跟听空气一样,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在脑中留不下任何痕迹。包括他们方才偶因激动而声音提高,飘来了一些连不成线的字词,亦是如此。

楚世倾走后,她换了件干净的素衣,重新跪到香案前的凉地上,被蜡烛照亮的娇弱身躯,里面好似也没了魂魄。

“印衡没记错,楚世倾是第十九个,但他也是我最不忍推开的一个!前面的,接近我时怀着各种目的,离开时那些目的仍在。而他呢?

接近我是为了赢我一次,离开我则是为了让我康乐一生,世上怎会有这么率直美好的男子!这么好的男子,我却必须推开他,我……”

她稍稍偏了下头,令两道目光直落上一旁的箱子:“诺言诺言,他想要的承诺,我何时才能言予他听啊?”

一点涩、一点酸、一点苦、一点痛、一点乱、一点空……

什么都只有一点,混在一处便是难以承受的重。

她的身子时不时会有所歪斜,跪在其后面的陈穆就一次次将她扶住。

两人沉默地祭灵至子时,他已数不清小主人将要歪倒了多少次,只知每次都要比前一次来的更快。

风无情又冲香案叩了回首,然后打开锦盒,依次拿出三个小盅。

锦盒底部铺有除味的香草,三盅血密封于内一整日,不仅血腥气全无,还染了一缕幽香。

可她把血倒入焚烧祭纸的瓦盆里焚烧,却觉得气味难闻得呛鼻,火光亦红的刺眼,当即嫌弃地扭过头去。

“他说您的失踪与他有关,是真的吗?”

从祭室出来,陈穆扶着她慢慢往房间走,思量了许久,终是决定探一下她的心思。

“不是……”风无情略低着头,声音软得发颤:“他在跟我开玩笑,刚好赶上金针压不住真气,我即借此跑了。哪知他那么傻,竟真以为我生气了。”

“小主人何必对奴说谎呢?纵然真与他有关,小主人不愿奴动他,奴便不会动他的。”

风无情不由心头一颤,凝着他搭在自己皓腕上的手指,神色有些复杂。

“你们说的话,奴都听到了。”

他斟酌一下语言,接着道:“其实,不是每个男子,都如那个人一般负心薄幸。小主人聪慧,自该明白才是。”

风无情暗提一股真气,稳住跳动不规则的脉搏:

“先生多虑了,我拒绝他,与楚戈、与那个人均无关系,我……是真的不喜欢他。”

陈穆深沉一叹,未再多言。

金针全取出的一刻,就是真气摧心的一刻。

此番她强行压了它们一日,一旦解禁,其势必会更加凶猛。而她不确定这具身子到底能不能扛得住,所以先写了份遗言。

陈穆托楚世倾转交给印衡的,其中一样是个机关筒,能完好取出里面信件的钥匙,她留在了逍遥谷。如今将这封信封进去,她希望亦是再由自己把它取出。

夜幕黝黑,现已没有了烟花和满城的热闹,四周甚是安静。

陈穆静立在松树下,凝神仔细听着她屋内的动静,不敢贸然靠近,更不忍离开。

他是被风无情摇摇晃晃给硬推到这的,并命令他不到天亮不许进自己的屋。

可他这回是铁了心要抗命!

“一、二、三……”

屋内没有喊叫,只有金针落地的细小声音。

当听到最后一根也掉在了地上,他霍然闪身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把昏在地上抖个不停的小主人,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