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事,你无须过分操心。”锐帝仍噙着笑:“朕观你每每提她,都面露温柔,是否亦是心中有意?”
“儿臣……”没料到父皇会有此问,秦云展一时怔愣不已。
“跟父皇有何好顾忌的,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秦云展两颊微红:“儿臣见她第一眼即感觉亲切,像前世认识一样。这种情况,儿臣从未在看哪个女子时遇到过。
但一想到她是个满身迷雾的人,儿臣又有种若即若离之感。非是嫌恶、非是好奇,想接近却有所犹豫,故儿臣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动情。”
“你素来懂得与女子的相处之道,缘何碰着真喜欢的反而变糊涂了?”锐帝欣然抬手,在他额上轻抚一下:“你既喜欢,那待朕查清她的底细,确定她真如你所画的一般年岁、神貌,就下旨封她为你的侧妃,可好?”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秦云展惊慌叩首:“先不论她有无抗旨的胆量,纵使她肯奉旨,也要心属儿臣才是美满。否则,仰赖父皇天威只要来她的人,儿臣又岂会真的欢喜!”
“你这孩子……错生在皇家了。”锐帝感慨道。
随之一挥广袖:“也罢,你想如何便如何,父皇必会全力支持。然你可得快些,楚小子鬼主意多,万一她的心意转了,你得后悔好些日子吧?”
“是!”秦云展满心感激之余,亦很纠结:“只不过,风姑娘目下对儿臣与世倾皆无情意,且世倾陷得又比儿臣深。要是儿臣急着向风姑娘示好,恐会惹得世倾不悦,毕竟他刚刚被……”
“你是朕最宠的孩子,理应称心如意一辈子!”锐帝含笑鼓励:“想要的尽管放手去争,无需顾虑旁人。因为他们和你争东西时,亦不会考虑你的感受。”
秦云展再度抿唇沉默。
外面雨虽停,宫道上仍显湿滑。锐帝于是命大内总管卢内侍,去仔细叮嘱随侍安王入宫的人,一定不可疏忽大意,以致伤了他的宝贝皇子。
卢内侍恭敬地将三殿下扶上辇车,待他们稳稳走出一段后,方折回金玉阁复命。
“‘藏锋院’的人愈发不中用了!区区一个女子,到现在也没给朕查明白,报上来的竟还不及展儿告诉朕的详细!”
锐帝难得在金玉阁发这么大的火,直惊得卢内侍连忙拾好他掀翻的书册,之后颤巍巍地跪下:“陛下息怒……”
“不息!”锐帝的语气缓慢而威严:“朕打楚小子在酒楼出丑,即知清平来了她这号人。如今已过了快半个月,却是连个名字都没递上来。
藏锋院何时查人用了这么久,结果还有一堆问题的?风无情——勇与谋皆属上等,棘手之人,如无归顺朕之心则必杀之!”
他又展开安王留下的画轴,目光如刀,似要剜出她的骨血:“你速去传旨郑极,告诉他朕再给他三日时间,倘仍无收效,每延迟一日朕就罚他一月俸禄。
另叫他自己也当心些,这女子已弄出不少事,却都全身而退,他别没猎着狐狸反被狐狸给猎了。”
“是!”卢内侍小心翼翼地起身,憨憨笑道:
“陛下切莫急坏了身子,不然郑大人也得跟着急坏了身子,到时偌大的藏锋院,缺了有本事的主心骨,能力必是再打折扣,那样陛下岂不要急上加急?”
“他还敢给朕急出病?”
锐帝瞅瞅那面相憨厚,实际一肚花花肠子的老仆人,渐渐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最近交代他的事是多了些,此事朕当初也没让他当急事办,便再给他半月期限好了。”
卢内侍刚要领命,他又补充道:“她医药方面的实力,让郑极查得越仔细越好。”
“是。”卢内侍犹豫一霎,问道:“夜已深,敢问陛下今欲去哪位妃嫔处歇息?”
锐帝指尖击案:“樊昭媛!”
三更后,雨又开始下了,依旧是下得不大,轻轻柔柔的,助人快快入梦……
茂盛的林间,一名白衣女子甜甜微笑,倾国的面庞上充盈着尊贵、端庄之韵。
锐帝心生欢喜,一点一点地朝她走去。可没走几步,周围的景致突然巨变——
恬静的树林成了恐怖的火海炼狱,白衣女子的笑意化作无尽的憎恶,绝美的容颜亦莫名地一道接一道的冒出伤口。
血,瞬间如潮水般流淌着,瞬间将圣洁的衣裙染得邪恶,瞬间掩盖了正在她身上莫名出现的伤口。
“你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不知我这副样子,在你心里是否算得上是受伤?”她的声音很美、很柔,可惜存在于炼狱里的事物终是会蒙上一层森然。
“朕……不知道,朕没伤你!你去找伤你的人诉冤吧!”
“你欠我的命准备何时还?”
“朕不欠你的,而是你对不起朕!”
“那你来我的世界,我即刻还你。”
锐帝亲眼见她霍然变作骷髅、化作尘埃、终凝成一条锁链缠住自己的脖子,于是猛地自梦中惊醒,半晌方稳定住心绪。
“陛下还好吗?需不需要妾去传御医?”樊昭媛抚着他的脊背,尽展柔媚之态。
他回眸之际,被那与梦中女子略相似的眉眼顿时刺痛了心,遂用力地推远她,迅速披衣离开,额上冷汗亦顾不得擦。
二十几年里,他每每因“她”而来,又每每因“她”而去……
“到何时,陛下才能忘了她?”思及此,樊昭媛不甘地绞着锦被,直弄得十指苍白亦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