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阁,是锐帝的书房,亦是辉煌锐宫中难得的清雅之地。
锐帝很喜欢这里,一般不会在此谈论政事,更不会随意允人踏足。除了几名宫人不得不让他们来整理、洒扫外,唯一可自由出入,并无事不可言者即是安王殿下。
“父皇觉这画中人如何?”秦云展铺开一卷竖轴,现出位身形娇弱的女子。
锐帝随意抬眼,结果瞧得却比预想的时间长:“相貌一般,神韵委实不凡,托得人稍显尊贵,展儿的画工又精进了。只是一布衣女子能入你的画,究竟有何与众不同?”
秦云展仔细收起画轴,惭愧道:“父皇谬赞!儿臣之画,虽擅于绘神胜过描形,但她的风采儿臣真难以画出。每每想起也没觉有何特别,而落于纸上便总与印象中逊了几分。”
锐帝低下头继续练字:“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展儿在为父面前何必自谦。”
秦云展俯下身去研磨,将自己三日前在李宅的所见一一道来。
锐帝听着,手上动作未停,脸上的表情则越来越少。
“父皇近来为边境诸事忧心,儿臣想着既已处置妥当,就先不要拿它来烦父皇。只是叶卿的反常和这女子的心智,令儿臣心有不安。还请父皇恕儿臣欺瞒、叨扰之罪!”
秦云展肃然跪地叩首,礼行至一半即被锐帝叫停。
见爱子眉宇凝愁,他温言安慰:“你机敏、颖慧,朕观人的本事,在众子女中属你学得最快最精。不足之处是心思太过纯良,这会影响你的眼力和判断,亦会令你多些不必要的忧绪。展儿,身为皇室血脉,将来必要对大锐的昌盛尽一份责,你需得把性子磨得更坚、更冷才是!”
秦云展谦逊颔首:“父皇教诲,儿臣谨记!无奈儿臣愚钝,实不明此事,儿臣多忧在哪里?”
锐帝眸色现寒,其中有抹异样一闪即逝:“叶岐出身奴籍,天性本不高尚,因爱慕贤名,才在官贵和高雅之士前,长年累月地伪装。实际上,暗里报复对其不敬的平民小吏的事,已做过了不少。
那些人知朕对叶氏的态度,遂能忍则忍、能避则避,得意得他越发爱用傲慢对待他们。不料此番遇到个胆大的,既不怕他威吓,又不退不让一劲拂他颜面。他盛怒之下,自是再装不下去。
而他多次护驾有功,留在你处的印象极佳,以至你自行放弃了向深品他的兴趣,见他反常方会有所不安。”
锐帝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无须担心,他并非别有用心地隐藏在朕身边,只是太过小人得志罢了。”
“父皇……”秦云展听得一脸惊愕:“既清楚叶卿德不配位,何以还委以高官厚爵?”
“选禁军统领,武功都只能排在第二,最重要的是‘忠’。纵使全天下都造反,他依旧肯站在朕一边就够了。
其他的,只要不激起大范围的民愤,朕皆可斥责了事,不予重惩。你要谨记,对你有大用的人,他的瑕疵记着就好,等无用时一并发作,世人便不会过多地以为你绝情。”
帝王心术,自古重利不重情!
秦云展抿紧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小至今,但凡他认为不对,而父皇认为对的事,他均是沉默着记下。
瞅着他的迷茫模样,锐帝略感失望,然声音依旧慈和:“那个风无情……据你之言,却是个奇人,倘肯为朝廷效力……”
“父皇好意,恐难达成!”秦云展笃定摇头:“明追打探来的消息,她闯荡江湖三年,见过的官吏、进过的富府,一只手即数的清。且都是为着什么事,事了则不再有往来。
在地方尚是如此,这权贵云集的清平,若不是其师的故人有求,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来的。”
锐帝眸色渐渐深邃,仿佛永远都望不见底:“你可知她医术究竟多高?”
“观李堂主的意思,应是比较普通。但她喜游历天下,比旁人多见过些怪症,有几种也会治。”
“普通,那便是与御医院的人差不多。但……”锐帝缓缓捋须:“李堂主的话,你看靠得住么?”
秦云展颔首:“按逍遥谷的处事风格,若不愿理儿臣,断是要将儿臣拒之门外的。而他既愿同儿臣下棋聊天,应当是所言非虚。”
锐帝的沮丧不禁又多了一分。
父子俩继续温馨地谈心,然奇怪的是,无论聊什么,总能或多或少的捎上画中人。
特别是在获悉她似乎帮着地方官,破过几件杀人、窃盗的大案,完事就悄悄离开,功劳均落到地方官头上时,锐帝的视线已钉死在了画上。
“的确与众不同,怪不得既能让楚小子吃亏,又能让他感兴趣。”
秦云展苦笑:“恐怕不止是兴趣,世倾似已对她动了真心、上了全心。”
“那她可知?”
“合该是察觉到了。”
“哦?她有意么?”
回想匆匆离开李宅的一幕,秦云展无奈摇头。
“哈……”锐帝笑得略失庄重:“楚小子竟也有被姑娘拒绝的时候!”
一张颓丧的面孔渐渐浮于眼前,秦云展忧心叹道:“唉——丧失功力的心结尚未尽解,如今再受此情伤,这回的牛角尖,真不知他又要钻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