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叶岐的计划,风无情早与陈穆交代过,但是没提苦肉计部分,且又知有印衡暗中保护,所以他待在屋里一直还算安心。
直到楚世倾问她伤情,他才开始慌了神。
然恐冒然现身或会弄乱局势,他便强忍着担忧未有所动,只拿着一枚朴旧的璎珞,心下不住地向它请求着什么。
而一察觉到印衡靠近了房间,他就立地握拳裹住它,严实得连丝穗子都瞧不见,像人家要来抢这不值钱的玩意似的。
印衡放下餐盘,指着小刺说:“她要我把它们扔了,可清平处处暗伏杀机,由你替她收着,对她好歹是一份安全。”
陈穆颔首,却未急着收,目光落在小刺上,变得异常深邃。
修为道上上之境的人,能削弱大部分毒药的毒性,境界越高削弱越多。这芒刺正是她专为那些人所研制的。
它们一旦刺破皮肤,半盏茶功夫即会融入血脉。七日后,纵使是入“化境”之人,其抗毒能力亦是与常人没多大差别。
“安王到了,她也是有法子让叶岐中招的。最终选择放弃,该是听你劝的缘故。”印衡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邪妄:“叶岐真应进来好好谢谢你!”
陈穆垂眸,瞅着紧握的拳头,心声凄然:“他不该来谢我,因为我根本没劝过小主人。他该谢那个语气亲切的搅局者,更该谢那个被他焚尽尸身的人!”
“你若再饮,孤明日便奏请父皇,罚你去北边苦寒之地守关!”陈穆印象中,那语气亲切的某人,如今则是声如雷霆、气胜惊涛,直想拎起面前的醉鬼暴打一顿。
他的样子在清醒人看来可畏至极,但在喝得迷迷糊糊的楚公子眼里——
“酒量真差,才两杯就说胡话!陛下心疼我都来不及,怎会‘被贬去古桁’,那地能把人荒死。还‘授官’,那种辛苦事陛下更不会让我做……”
楚世倾越说越伤感、越说越失落。急得谢炎不知所措,只好再求安王想辙。
“住口!你求孤也没用。”秦云展快速地扇着扇子,给自己降火:“你家公子为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作践自己,你觉着除了他自己谁还能救他?”
“我喜欢她!你没弄懂就别乱说!”楚世倾摇晃着站起,刚走一步即被一空坛子绊摔了。
秦云展平复下心情,不客气地说:“你扪心自问,接近她更多的是喜欢,还是为了弥补你屡屡受挫的好胜心?”
楚世倾怔愣在原地,痛苦、不甘地抿着唇。
安王的眼底不禁漾起一丝怜惜,辞色随之略有缓和:“她不过只是与杀死杜姨娘的是一类人,手上根本没沾过杜姨娘的血。你若真的满心喜欢她,孤不信你会无法释怀她的出身。
你说孤没弄懂你,那孤现在即叫你知道,孤有多了解你!封闭多年的心突然活了,并对一个人渐渐有了感情,你很享受这种感觉。
可她竟有你极厌恨的身份,你懊悔,认为有愧于杜姨娘。且你又为讨她欢心,想尽法子助她、护她,无意间做了很傻的事,你恼自己蠢。
你也恨她,你的这个忌讳不似‘绿衣’已被众人所淡忘,她入京时日不算少,又与你多次交锋,若说她对此半点不知绝不可能,但她仍是一派无知地戳上你的痛处。
最残忍的是,偏选在你得意于她十分感激你的时候。故你不解她缘何要这么做。你怀疑她之前是在利用你,更想不通她为何不再骗下去,惹怒你于她究竟又有什么好?孤所言可有错漏!”
“安表兄果然目光如炬!”楚世倾按着胸口,自嘲笑道:“如此,则烦请安表兄点醒愚弟,她故意刺激我到底心存何意?”
秦云展轻轻一叹,小心地将他扶起:“那女子的眼睛比孤明亮,心思亦比孤想的深,孤也不敢保证猜测的即是她的全意。
只肯定她了然你一开始的示好委实是玩闹,后见你愈发认真,便用一偏激的方式表示她不喜欢你,令她与你之间不留下半分可回旋的余地。”
“哈哈!——”楚世倾蓦然大笑,笑声凛傲、悲凉、裂心、散魂。
他的样子太过绝望,吓得秦云展忙抓住他的肩,急道:“世倾——你冷静点!倘你真难以原谅她,想怎么回击孤全依你,你切莫跟自己过不去……”
“我不怪她!”楚世倾猛力推开他,自己稳了稳身子,然后将脊背挺得笔直,不知是在同谁较劲:“表兄说得对,她让我的心活了,于是我便贪得无厌地希望它永远活着。
她说得也对,我无耻!我明知她心里有人,却还狂妄地以为自己有能力使其改变心意,结果烦得人家必重伤我才可解气,实是我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他反反复复念着那四个字,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