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倾按着已无酸麻感的左肩:“刘掌柜恐我出事他担责,定会将此事报给京兆尹。劳你待会再走一趟,叫府尹把钉梢的人撤了。”
“这么大的事,府尹只是派人钉梢吗?按《锐律》人该是被拘押了吧?”
“一个武功、用毒均不俗,又与东宁世子关系密切之人,若未得到我或死或伤的消息,谁敢冒然拿人?”
他的拳紧握着,语气极冷:“《锐律》——在清平不过是个摆设!”
“公子真打算轻易放过她?这与您一贯的作风不符啊!”谢炎试探道。
楚世倾望向东方天空的小小月牙,眼底的灰暗似有散开的迹象,而眸色却极其复杂:“你说的对,此等妙人,我当回馈一份大礼才是!”
他要送礼的人可没有将要被大礼砸到的感觉,相反的倒是有种晴天遭雷劈的感觉。
回想白天,先是跟俩痴货纠缠了半日,接着又碰上个脑子里装满酒的无赖。
然后好容易把死活要护送她回贾府的话痨劝回了家,结果一向不大爱说话的贾辉听完她这一日经历竟瞬间变成了话痨。
他并不担心楚世倾来作妖,大不了就是闹到御前,被陛下骂一顿“眼光差”、“不识人”之类的。
他若铁了心保她,想这大锐能有几人敢为个完好无损的原告,闯进先帝亲赐的伯爵府邸抓人。
真正令他不安的,是风无情以“避免给主家添麻烦”为由执意要搬离贾府,不知是不是生了去意。
虽说贾谨之已无生命危险,人也苏醒过来,但是呆呆的、傻傻的,连句话都说不齐整。
所以他希望她待得越久越好,最好是等儿子恢复正常再走。
他更毫无理由地相信,有这位逍遥少主在,他的儿子迟早有恢复的一天。
风无情多番保证绝不会丢下病人不管,不料慈父一旦多疑起来比皇帝犯疑心病还要命,就客客气气地同你各种聊,叫你顺也不是怼也不是。
最终她实在陪不下去了,只好失礼地强行告辞。
夜已深,人未静。
风无情拄额和天上的月亮圆眼瞪弯眼。白皙的脸颊明显挂着疲惫,可眸内的清明则异常之盛。
陈穆端来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捧至她嘴边:“小主人请用。”
风无情接过,却转放到案上,浅浅的笑容里勾出一抹凄凉:“天下药石予我皆是废物,先生何必多此一举?”
陈穆去拿茶杯的手顿住,心脏跟着漏跳一拍:“过了这么久,或许有了转变也说不定,小主人试试无妨。”
风无情听话地喝了,柔荑无意识地抚上左臂的刀口,那里仍疼得很。不过她如今全身都痛,便也不在乎再多它一份。
“这茶味道不错,先生合该……”
“小主人!”陈穆跪在她身边,低着头颤声道:“您心知肚明,今夜无论有多少安神的药,都不会让奴有丝毫睡意!
其实奴也清楚这茶对您无用,只是不忍您又与长夜作伴,奴……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偶尔当当夜猫子也挺好的,要是无趣了,风儿自会去歇息,先生无须担忧。”
风无情俯身去扶他:“倒是先生如此言行,才真叫风儿不安。”
“对不起!”陈穆在她手指碰到自己的前一刻,抢先动了身子,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当年是奴多管闲事,今日亦是奴拖了您的后腿,您有怒、有恨就拿奴来撒气吧,千万别忍着。岳谷主说过,那对您的身子极为不利。”
风无情双手不住地抖着,十指已凝聚了千钧之力,随时会喷发出去,毁灭掉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是她一直在竭力压制着,压得的确很辛苦、很痛苦。
“先生若再不起身,风儿立刻废了全部修为!”
“不可!”陈穆急忙扼住其双臂,哀然道:“奴不是在逼您,是不愿您因为仇人之子乱了情绪。毕竟您……”
他的胸膛似划过无数的刀光剑影,不见血亦不见伤,惟有撕心裂肺的折磨:“奴了解您,一个毁人一生的人,死后既得了追封,牌位又配享太庙,其子的嚣张跋扈更是青出于蓝。
可他受陛下重视,您顾忌逍遥谷的安宁,不能下死手,无尽的怨愤只得藏于心底,这般苦涩估计换作常人也要闷出一场大病,何况您修的心法最忌心绪不宁?”
风无情蓦然笑得冷傲:“先生是了解风儿,可惜了解得还不彻底。他们父子的长相和气质甚是相像,要说风儿没忆起往昔,没觉心口堵窒,怕骗风儿自己都不能。
但风儿真想杀一个人的话,绝不会在意他的出身,也不会在意杀完他的后果!”
说着,那可恨的男人又浮现在了眼前,直刺得她瞳孔深深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