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冬走过来,把一张血淋淋的验伤单,斯斯文文摆在她窄小的办公桌上,先声夺人,“这件事,苏律师想怎么办?”
“司徒先生想怎么办呢?”
“撤销诉讼,赔偿全部医药费,还要苏律师本人,向我道歉……”
“得寸进尺?”苏夏淡淡扫过去,笑容不减……
“如果我把黎亚斯先生砍掉我社编辑一根手指的事捅到警察局,或者你自甘堕落被黑道包养的事往电视台一捅。苏律师,你猜哪个损失大,哪个损失小?”
“你再提黑道试试看!”苏夏的笑容变得犀利几分,这男人出门没算计脑容量,跑她这里提什么被黑道包养?
“我都找人调查过了,黎亚斯背景很厚,手段残忍,搞不好就是黑道。你不是他包养的,他怎么会找你代理?信得着你,一个三流事务所的坐班律师?”
苏夏眼帘低垂,一笑,“小张,送客!”
“苏律师,我劝你还是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司徒先生,请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滚!”她含着巧克力味的棒棒糖,本来觉得嘴很甜,但一句被黑道包养,她牙齿都甜疼了……
她表示,黑道什么,就该出现在大屏幕,或者桌子底下压着的大堆档案中。她没缘分见识完豪门,见识黑道,绝对没这个缘分!
“看起来,你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好,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黎氏拜访黎先生,问问他怎么看?”
“你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苏夏霍地站起来,一把抄起笔筒里的小拆信刀,凤眸圆瞪——
“你捅啊,你捅啊,你捅完了我官司稳赢,医药费也稳赔了。”他一个劲往过凑,生怕她捅不着他。真是斗天,斗地,斗不过流氓。苏夏恨不得拆信刀立刻加长二寸,捅他个肠破肚流……
“怎么样,不敢捅了?”司徒冬顺势抢过拆信刀,走到门口,对准自己的小腹附近,一脸的阴险。“没关系,我来帮你。只要到时候,苏律师承认你为打赢官司,伺机恐吓我。接受被吊销律师执照,取消律师资格就行了。”
看着他完全放赖的姿态,苏夏压住气,微微一笑,“小张,麻烦进来一下。”
“总……”
小张一推门,门板顺势拍过去,拆信刀‘噗嗤’一声正好刺入他小腹中,司徒冬当场便一声惨叫。
“哎哟哟,司徒先生,疼么?我的拆信刀,不是那么好玩的吧?”她轻托下巴,细嚼慢咽这一幕。
“你……”
“虽然很疼,我还是要提醒你。回去准备一下,登报公开道歉,赔偿十万元经济损失,并,停刊整顿。一步,都不能少!”
“要不是你有黑道撑腰,我一定……”司徒冬紧着捂着流血不止的小腹,抛下拆信刀,落荒而逃。
苏夏狠狠咬着棒棒糖,走到明亮的落地窗前,边戳戳盆栽,边嘟哝着,谁再提黑道二字,谁再提!
半响,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略缓,很有节奏,似给予足够礼貌……
“进来。”
苏夏转过身,正准备换回最专业的笑靥。可瞥见是黎亚斯时,拿出嘴里的棒棒糖,不由分说砸过去——“你出去,我现在非常不想见到你!”
黎亚斯接过她含过的半根棒棒糖,看了看,含在嘴里……
这个动作,让她很介意。
那是她含过的,她用眼神如此提示着。但他还是含得很不客气,似乎就享受这般间接舌吻的暧昧。
“怎么了,宝贝?”他视线投驻在她脸上,带着几分生疏探询。名贵的浅紫衬衫搭配典型欧美风的长裤,完美地修饰着他骨感的身材。新款的瑞士名表,闪耀的钻戒和左耳上那枚充斥着诱惑的黑耳钉相衬。一如他的人,雍容华贵。
“你含着我的棒棒糖……”
“我知道。”黎亚斯不以为然扬扬眉,然后走到她身边,不舍地从双唇间取出棒棒糖,作势要还。
“你干什么?”
“还你……”
苏夏狠狠瞪了他一眼,含过的棒棒糖,竟然还有还人的!“你留着吧,或者丢掉。反正想吃糖,超市有的是,犯不上玩命跟你抢。”
“宝贝,你在生我气?”
“你说呢?”一百束玫瑰,在黎氏门口亲她,闹得现在随便一个闲杂人等都能拿他来羞辱她。以前的妖孽,虽然是花花公子,但很帮她,很让人舒服。可现在,黑道?她想想,还是算了吧!
“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来的可真方便。”她顿了顿,漂亮的眉心微微蹙起,“我看,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她话说完,正打算松一口气。一抬头,一双泛着森森寒意的桃花眼,正近在咫尺盯着。妖冶的光芒,似吸血鬼的笑容般,在一双瞳孔中绽放,越美越危险。感觉他的身体,在无形间向她靠近。香奈儿4号的香气,压走了空气,在她头颈每一处萦绕。苏夏忙岌岌后退,声音有些变调,“你、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宝贝……”他挑起她一缕头发,卷在指尖上,轻轻拖到他鼻前,一点一点嗅着。似乎贪恋上了她洗发水的味道,迟迟不肯挪开半分。“知道么,你每疏远我一次,我都会更加靠近你一次。黎亚斯赶是赶不走的,你早说过了,我是那么样的缠人……”
“你……”
黎亚斯脚尖再靠近,鼻尖再逼近,头颈再压低,然后,大手突然将她压坐在身后那张晃悠的椅子上。半蹲下去,边伸手帮她绑了绑有些松开的鞋带,边细腻开口,“宝贝,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也不是罪案累累的社团老大。我跟亚蒂都不过是被社团挑选的闲人罢了,军械、毒品,我从不沾手。我只负责打理珠宝生意,准备当接班人。”
“接班人?”
“傻丫头,你以为我想么,你以为黎亚斯想么?二十年前,我父母因为生意被黎家逼到走投无路,死在一场大火里。那时候,我才十岁,亚蒂才六岁。我把他送去了孤儿院,自己找去了黎家。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到黎家把大门打开,把我轰走。后来爷爷看我可怜,看我快饿死了,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才让大爷留下我当养子。那些年,我不敢哭,不敢闹,不敢大声说话,大口喘气。不敢忤逆爷爷半句,甚至不敢在黎家人面前提我姓莫!想哭时,我会仰起头控住眼泪。想恨时,我也会死死忍住。黎家有什么喜事,我要比谁笑得都大声。因为我要讨好爷爷,过得好点。每当快要忍不住时,我都会把自己当成一条最聪明的狗,我说等我长大了,等我牙齿尖了、硬了,我一定咬死他们,一定会咬死!可你看到了,二十年了,这一口,我还没咬下去。就算几年前,有了神秘社团的帮助,我气爷爷,气小暮,我还是没下手去报复。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我很寂寞,我不想他们死得太早,剩下我,只会更寂寞。宝贝,这样的黎亚斯,你会生疏吗?自始至终,我变过吗,我骗过你吗?”
他替她系妥了鞋带,缓缓抬起头,泪含在眼窝中,那么美,“我喜欢你唠叨我,喜欢你熬的白粥,喜欢你喊着我妖孽。所以,别疏远我……”
他说,小暮能缠着你,我就不行么?
他说,这样的黎亚斯,你就那么怕吗?
是啊,这样可怜却又好坦白的妖孽,她怎么埋怨,怎么去疏远?
伸手将他的头压放在腿上,她心疼说,“好了,我暂时答应你。”
他还是趴着,不动。
“好了,你可别再我办公室里哭,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
他趴着,不动。
“好了,大不了我哄哄你~”苏夏轻抚了抚他头顶,眼神中透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温柔,还有心疼。
黎亚斯这个人,还真是复杂。身世和背景,都那么强大。其实想想,他对黎家兴许还有那么一点感情。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把黎氏还回去,给他最讨厌的堂弟当什么筹码。更不会让死老头只两个吊瓶,一瓶盐水,起码,该让他卧床不起才对!
他一直在她腿上趴着很久,很久。似乎在借着她的馨香和温度,努力恢复什么的样子。再抬起脸时,眼睑的泪早已收敛,脸也变得瓷细多了。“这些话,我是第一次对人说……”
“我知道。”
“宝贝,不许传到小暮耳朵里。”
意思是,要保密?
这件事,她恐怕很难做到。看看门外,那一双双拿着捉奸在床眼神目睹着全过程的事务所同胞,她无奈咳了咳,“少十万八万的封口费,你都泵开口了……”
“宝贝,你这是在敲诈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吗?”
苏夏一瞠眸,“我什么秘密?”
“你以为我查不出,你跟小暮没在民政局登过记?”
没登过记?
事实婚姻?
又见契约?
一语,全体哗然……
他依然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漂亮的手指轻支下巴,端看着她。一双狭眸如落地窗前无端冶艳的桃花,魅波勾人,十分惹眼。堂而皇之戴在指上的那枚订婚戒指,更是璀璨得连一圈圈光晕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