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暮迟淡淡瞥了瞥鸡汤的色泽,恩,从理论上说。这锅鸡汤,很可能不止熬过火,还可能糊过锅。那似是酱油放多了般焦黑的色泽,令他一度皱紧眉头。半响,才把碗轻推给她,“老婆,你喂我喝……”
“我?”
“你看,我手软,现在连宝贝都抱不动了。”
他摆出一副拿不起勺,端不动碗,不靠别人喂就会饿死的姿态。虽然装的痕迹很明显,苏夏还是佯装不知,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温柔送至他嘴边,“小心烫……”
黎暮迟喝了一口,忍着咽了下去,继续张嘴等着。
“如果烫跟我说一声,我怕来的路上凉掉,特意多熬了两个多小时呢!”一宿熬一锅汤,够诚意了吧?
“咳咳……”他重重呛了一口,随后扬起赞赏的笑。
他似乎懂了,为什么这鸡汤会这么与众不同。原来基本厨艺外,还掺杂了一丝心意在里面。甜中有糊,糊中有咸,咸中还五味俱全。这比他胃疼那次,她帮他煮的那碗菜粥有味道多了……
他如是想,喝得很香。每一口,都是享受极了。
她也一口口喂着他,做着她觉得都挺贤妻良母的事儿。
“还有么?”他喝光了一碗,又想喝。似乎喝的不是她这锅鸡汤,而是她的温柔,她眼波里淡淡的温柔。
“你慢慢喝,别呛着。”
“哇……”小萌宝澄澈如琉璃的大眼,在眼眶中不安晃荡着。把着装鸡汤的橘色保温盒,直勾勾盯着。好像在好奇,很好奇……
望着他足足喝进去两碗,苏夏才低眉浅笑,“怎么样,好喝吗?”
“好喝,如果稍微再淡那么一点就更好了。”
“有那么咸吗?”她记得她没放多少盐啊!
眼看着她要尝,他忙阻止,“老婆,你还是别喝了,都留给我吧!”
她不听,非要喝一口试试。
喝完,品了品,噗一口,全喷了出去——
“真难喝。”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喝,爱心鸡汤都是这个味道。”黎暮迟伸手轻拍她后背,朝着小轩眨了眨眼。
“是捏,是捏,不难喝,一点也不难喝……”
“以后还是叫徐妈熬吧,我果然适合法官的锤子,不适合厨房的勺子。”她郁闷摇了摇头,拎起保温盒,到外面一滴不剩,悉数倒掉。她以后绝不会再说自己会熬鸡汤了,打死都不说……
瞥见她一脸的受打击,好似瞬间连做女人的自信都没了。黎暮迟邪魅的眉眼挑了挑,偷偷拔出了一半针头。故意伸出去后,靠在床头假寐着。
直到苏夏发现时,惊呼,“啊!滚针了,我去叫护士来。”
他食指轻抬起,慵懒抵住双唇,逸出低低的一声:“嘘。这里的护士很喜欢骂人,她会认定是你的失误,然后把你骂道体无完肤。”
“有那么犀利的护士吗?”
“还是你重新帮我扎回去吧!”他提议,唇边宛如曼珠沙华般优雅耀眼的笑容,牵动着下巴,有那么一丝的坚持。
“可我……”
“心灵手巧的女人,扎个针不会怎么为难吧?”
苏夏犹豫片刻,便拔出针头,重新扎了回去。只是,力道稍微轻了点,只差破了皮,“没扎到。”
“再来一次……”
她鼓足勇气,再度扎下去。这次,却是力道有些过火,“对不起,好像扎透了。”
黎暮迟攥紧了拳头,眉宇间依然那么沉稳,“没关系,再来一次……”
“对不起,也没扎准。”
他忍住针头在手上挑血管的刺痛,笑了笑。
便这般,一次、两次、三次,不知试了多少次,苏夏还是未能准备把针头扎入血管中。黎暮迟也疼得没了知觉,俊美的脸已如一张白纸。勉强才能挤出,那么一丝暗淡至极的笑容,说,“老婆,左手扎满了,右手也扎满了,还是帮我叫护士小姐进来一下吧!”
“好,还是叫护士进来吧!”
他微笑,如释重负,“谢谢。”
“不客气。”她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并且仔细回味。发现她的倔强,还真是无限可怕!儿子见她都汗毛竖立了,他竟然一声不吭,不疼么?
结果护士小姐,如愿把她训斥了一顿,然后把她逐出病房一个小时。正巧黎家那对无良的父母过来,她便做了个顺水人情……
走出医院时,正好是两点。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去趟凯泰帝国,找当事人谈谈。但想到昨天的阵势,便觉得头皮发麻。
脚步正踯躅着,一辆兰博基尼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前头的司机小心走出来,“我们老板有请。”
本来因为撞车事件,她还心有余悸。但对方是青果杂志的老板,很有诚意,又约咖啡厅这种公开场所。苏夏没理由拒绝,便跟着过去了……
咖啡厅内很冷清,但不失为格调优雅。
靠近窗口的位子,还依稀可见附属二院的牌子。
她要了杯卡布奇诺,对方点的是蓝山咖啡。
相对而坐,没什么特别。对方并不似想象那么胖得流油,或者尖酸刻薄。而是斯斯文文,举止从容。
“苏小姐,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请你撤销诉讼。”
苏夏轻啄了口咖啡,唇边兴起的始终是淡淡的笑容。沉静、淡漠却又不失礼貌,“我只是代表律师,只负责官司输赢。至于决定权,一直都是掌握在我的委托人手里。抱歉,我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苏小姐一定有办法!”
她摇摇头,四两拨千斤,拨回去,“司徒先生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知道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做一天律师,拿一天代理费,呵呵。”
“听说苏小姐跟黎先生的关系,很不一般。”
听到这句话,苏夏便火大!“你是指哪个黎先生?黎家大公子是我老公,但他与此案,无关。”
“苏小姐别装蒜了,你跟黎亚斯那点丑事,早已经在杂志上曝光了。”
果然,又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怎么就没一个例外的!“知道么,因为这句话,不止可以告你杂志诽谤,还可以告你本人诽谤。”
司徒冬突然握紧咖啡杯,冷冷看着她,有种威胁的意思在里头。“我还是劝苏小姐,见好就收。毕竟我青果杂志发刊这么久,还没人敢动。我也不是好惹的。”
苏夏继续品尝着这杯略甜的卡布奇诺,凤眸里,媚波流转。对他这么嚣张的态度,笑而不语……
凉飕飕的风吹进来,带动她海藻般风情的头发。懒懒的、从容的姿态,总是能气死对方一百次。
“苏小姐!”
“谢谢司徒先生的咖啡,失陪了。”苏夏享用完一杯咖啡,便拿起包,离开了座位。正打算走出去时,旁边位子上刚还闲情逸致喝咖啡的男人,突然站起来。一桶番茄汁泼过来,她闪躲不及,当场被泼个正着。顿时从头到脸,到大片前襟上,都是黏糊糊的番茄汁,胡得人喘不过气。
泼完了,男人便不知拿来抄来一把水果刀,对着苏夏上下左右每一处与空气接壤的空隙猛刺。
“苏小姐今天出门没翻黄历吧?你今天不宜出行啊!”司徒冬在那边边喝咖啡,边看着戏,一副文字暴力者的姿态。
苏夏任刀尖从五官附近来来回回,却镇定自如,“司徒先生,你耍猴戏呢?”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写那篇报道的编辑。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你们又能拿疯子怎么样?”
“雇佣疯子实施诽谤,司徒先生,这罪更大。”苏夏面不改色说着,恨不得一脚把这个装疯卖傻的白痴踹飞。
“是他拿刀逼着我们杂志社出稿,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要告,告他吧,看疯子到底能判几年?不过苏小姐我提醒你,万一把疯子惹生气了,他可能捅你两刀,都不用坐牢……”
“放屁。”
苏夏突然蹦出的两个字,让司徒冬一愣。
“拿得出心理报告,再来找我谈吧!”
她抬起高跟鞋,猛然一脚,踢他下胯上。
男人一怔,司徒冬更一怔。店里为数不多的三个人,也当即一怔!
还没见过这么犀利的女人,前一秒笑靥如花,下一刻立刻开杀,野蛮的真够劲儿!
半响,司徒冬才痞痞道,“既然她不相信,就给她点教训,让她汲取汲取……”
苏夏一晒,“你算老几?”
边捻去睫毛上的番茄汁,她便往外走。
真不喜欢这么狼狈的打官司方式,但是,有时人就是给脸不要脸……
她右手半抬起,挡住强烈光线的同时,也挡住周围一双双恶意注视而来的视线。
很多手机快闪,拍着咖啡店外这一幕。
这时,男人拿着刀冲了出来。
却在距她不到半米处,突然一动不动。
中间,多出一个人……
水果刀‘哐啷’一声落地,血染红了男人齐刷刷断掉的食指。
一瞬,刺眼。
一件薄纸银色风衣,突然盖在她头顶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结结实实揽住她肩膀,将她带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