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病人,朋友的关系。”
他的回答很简单,也无意继续补充。只是慵懒靠在对面,长身玉立,倾斜出一种独特的风度。还有那种沉淀已久,从周身散发的韵味。即使是疲态毕露,还是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尤其是她。
她怀疑,现在就算给她一百万,砸死她,她也不会走。除非他的心跳,被宣告停止。
“一个月前,你到底去没去过拉斯维加斯?”
黎暮迟懒懒地抬起邪魅的眉眼,有点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可他的回答,却没有半点力度。
“好,我换个说法。请问黎先生,你有没有用一百万买过一个女人,并且委派乔医生,到她身边卧底呢?”
黎暮迟再次抬起头,眸光却变得幽沉许多,甚至是戏谑,“一百万,就能买下你吗?”
“你……”
他明显是在回避话题!
不过她无话可说,谁叫话语权掌握在他手里。
不过这个证人的嘴巴,她今天撬定了!“那就直接点,爽快点,告诉我,你是不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
黎暮迟沉默了半响,才语出惊人道,“是。”
“什么?”
却转瞬,他却又笑了起来,“将来是。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随时做好这个准备。”
“黎先生,你真是把好手。”
阅人无数,保持沉默的人也很多。可她从没见过,这般慵慵懒懒,优雅闲适,便能躲过她所有追问的。
“最后一个问题,假如你是叉叉先生,你会花三百万来买一个素不相熟的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吗?”
“会。”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听完,她唇边的笑弧明显在加深。然后半眯的眸子霍地瞠大,迸出杀人般的气焰,“黎暮迟,你还敢说你不是!”
相比乔子丹,看热闹都看到一身冷汗,黎暮迟倒显得沉稳多了。
他咳了咳,一步跨近她,微微低下头,轻附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人才听见的话音低问,“如果我承认,你就会接受孩子,接受我了吗?”
“不会!”
听着她愤怒的回答,黎暮迟拂了拂受伤的耳朵,右臂半支在墙上,在她头顶发出一阵迷人的笑声。
“别总提他,我会吃醋的。”
他眉眼微微眯起,聚拢的薄雾将精锐的寒光轻巧地掩去。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更听不出他这句话的真假。
苏夏只感觉,此时此刻,他的气息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滚开!”
‘噗……’
听见她低咒,黎暮迟再次禁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和煦而温柔,却不过,烙印了太多的变数。
“说!你到底为什么跑回来?为什么离婚还缠着我?为什么肯接受我的孩子,给他婚生子的名分?”
苏夏突然揪住他领带,把他推抵到墙上。趁四下无人,五根手指野蛮而密实地覆在他胸膛上。像是逼问,又像是试探。
“这已经超过了最后一个问题了。”
“我有权增加附加条款、附加证词。”见他眉心紧皱,面色沉敛,无意再跟她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苏夏便顺势做了个人情给他,“你一个人来医院找乔医生,到底是为什么?”
到医院找医生,没什么不对。找的医生和他的病,丝毫不相关。这份不对劲,承载在她眼中,绝对抹杀不掉。
“咳咳……”
黎暮迟咳了两声,身体便进一步地向她倾轧而来。那眉心间紧皱的姿态,越演越烈,最后变成了一种痛苦的凝重。
“你怎么了?胃痛?”看着他捂着胃,一张俊脸苍白得失了血色。那高大的身躯,如在风中摇曳。随便一碰,都会支撑不住。苏夏慌忙扶住了他,有些无措。
“送我回去吧!拜托……”
黎暮迟凝眉看向她,眼波淡淡的,连不施唇膏都散发着性感的唇色都暗淡了许多。那种怏怏的病态,搭配着最后一句压低的恳求,让她的心似被撞击了一下,生生烙下了不忍。
“真的不需要下楼看看医生?”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不喜欢被人看见他欠佳的状态。
“好吧,我送你回去!”
她的口吻也舒缓柔和了下来,从极致的泼妇,变成了三月春风般的温柔。
没办法,她苏夏这辈子,就是吃软不吃硬。
对方再狠,再无耻,她都能应付。惟独应付不来,生病男人,眉心间那一丝丝了不却的忧愁。
他此时的样子,竟然让她,有了一点点心疼。
再帅,再有钱,有什么用?生病的时候,还不是像易碎的花瓶一样脆弱?
还不是要劳烦她这位陌生的前妻,把他勉强扶上车?
“这有一瓶水,你先把药吃了。”
说着,苏夏便把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可他却凝着眉,许久不动声色。
直到她把车开出了医院门口,他才微微侧过身子,把头轻搭在她肩上,有些疲惫地低喃,“夏夏,我痛……”
“你……”
他痛?他那般低语厮磨地对她坦言,他痛。
这是什么意思,向她撒娇吗?
这么一位深沉睿智,喜怒不言于色的男人,也会如此脆弱不堪地在她耳畔呼痛吗?
那一刻,她该嗤之以鼻的。甚至是,乘胜追击。
这不一直都是她的拿手好戏吗?
可她最终,却还是轻抚着他紧皱的眉头,温柔地安抚着,“先忍一忍,一会儿就到了。我再开快点,算了,闯红灯吧!”
黎暮迟静静地趴在她有些咯人的肩上,缓缓地,唇角牵动出一抹微弱却有些鬼魅的笑容。
“原来是个善良的丫头……”
那声音很低很沉,似在他双唇间缭绕。在传到她耳朵之前,便随着空气,挥散到了清新的空气中。
把他送回去,扶到那张舒适昂贵的大床上后,苏夏便准备起身离开的。
毕竟挂着前妻的头衔,可他们的亲密程度,却仅限于那两次经不起推敲的亲吻……
“黎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拿起白色小羊皮挎包,边礼貌地朝床上斜躺着的男人扫了一眼。
“如果胃实在不舒服的话,给你的行政秘书,或者乔医生打电话。”
她想,其他的,与她无关了吧?
论亲密程度,她大概连那位他口中,简单到‘朋友’二字的乔大帅哥都不如吧?
至少,他还能特地为她的前夫开出个雅间。拒绝任何病人的探访,来为他制造那么良好的休息空间。
而她,不严刑拷问,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咳咳……”
黎暮迟咳了两声,始终凝着眉。看起来极度虚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只见他躺在床上,蜷缩着。俊美的脸埋入床单里,显得那么单薄。
薄唇在一翕一动之间,发出痛苦的轻吟。
那声音,传到耳畔时,轻微、隐忍的让人心疼。
她承认,她同情弱者。而且是,变态般的同情。
就像一宗弃婴的官司,她为了那个婴孩,打到身无分文,老板的鼻子差点没气歪一样。对于这男人,她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爱怜。
虽然,只是一瞬间……
“我真不该把那三年的家用,算的那么准确无误。”
苏夏‘啪’地把包往椅子上一丢,迈向门外的脚,转向了厨房。
一边熟练地系起围裙,一边寻找米下锅。
她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什么贤妻良母。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别指望是。
只不过是出于,没老公下厨,她才勉强学了点烹饪,至少三餐不成问题。
她一向不喜欢做东西,招呼客人的。
哪怕是余默默小姐,到现在,也还没尝过她半粒米饭的香。
今天算这位黎总有口福,看在他胃实在差得让她忍无可忍的份上,她才煮了些白粥,加了些菜叶……
半个小时后,关了火,把粥小心盛出来。刚打算端过去,然后走人。
却发现黎暮迟已经有些慵懒地立在门口,眸光比往常更灼热。
那张苍白的面庞,休息过后,已恢复了原有的光泽。
干涩的唇,也变得分外性感。噙着的那抹笑容,也更是邪魅。
宛如一副沐浴在阳光下的壁画,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优雅得无可挑剔。
“你好象已经习惯了,在这里走来走去。”
他薄唇翕动,口吻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暧昧。
“我只是有偿地帮你煮完粥,马上就走……”
苏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并不想,在这里逗留。
可黎暮迟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漠然,稍微靠向门框,径自地开口,“这里确实缺少一位女主人,尤其是一位会主动上门煮粥的女主人。”
她轻蹙起眉,听着他这话里,怎么这么重的挑逗味儿?
他这是,跟她暗示什么?
暗示她可以搬过来,跟他一起住?还是暗示她,他需要一个保姆?
“请别把我对弱者的同情,误解成你的姿态,我不会同意你的荒唐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