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愣了片刻,大殿一片安静。长鲁兵枪尖试探,踟蹰不前。
段逸尘也被惊呆,愣看了阵穿透骆启霖身体的那把刀,目光“嗖”的落到苑苑身上,眸中担忧,颜儿她……
南宫也有些吃惊,他没料到这一刀真就刺中了。
苑苑缓缓抬眸,看向骆启霖,他在对她笑,眸中不再清冷,有暖人的笑意。可他嘴角不断滑出的鲜红刺疼了她的眼,刺得她心痛……
她颤抖着伸手去帮他擦,擦完又流出来,擦完又流出来……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殿中突又刀剑喧嚣。
已有栖傲阁的人攻了进来,段逸尘拼死护住苑苑和骆启霖。
南宫将插在骆启霖腹部的刀一抽,骆启霖浑身一颤,只觉体内真气散尽,他要死了?
留恋的看着苑苑,颜儿,你对我的恨,可少了?缓缓闭上眸,身子萎倒在地上,乌发铺了满地,犹如睡着般。只是身下不断浸出的鲜红提醒着,他不是睡着了……
眼前的景象如刀般扎进苑苑的心。缓缓抬眸,看向南宫,“你敢伤他。”眸中忽的聚起嗜血的光,挥枪疯狂的向他刺去。
不要命般疾风骤雨的攻击,完全不顾暴露自己要害,招招是杀。
面对这样的苑苑,南宫只有招架之力,不过片刻,“噗”的一声,南宫一声闷哼,跪倒在地上,苑苑的枪已穿透他腹部。
大殿又是一片安静,这次再无人敢动。
段逸尘赶忙跑到骆启霖身边,把了下他脉,眉头紧锁,眸光一暗,先点了他穴道止血,然后帮他紧急处理伤口。
苑苑双眸充血,狠厉的望着南宫,“叫太医!”几近竭嘶底里。
南宫浑身颤抖,额际青经突跳,嘴角抽搐,眼珠暴突,痛苦的望着苑苑,咬牙:“妄想!”
“嗤”的一声,枪从南宫腹部拔出,血流如注,“噗”的一声又刺进他肩甲,“叫太医!!”
屋内寂静得可怕,南宫几乎已趴在地上,满屋只有他艰难的喘息声。
满屋人惊恐的盯着刺穿南宫腹部和肩甲的女人,她满脸嗜血的疯狂,双眸通红,简直是魔鬼!
段逸尘满目痛色,看着濒临疯狂的苑苑,缓缓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持枪的手,“颜儿。”语中沉痛。
苑苑握枪的手一颤,转头看向他,片刻,眸中戾气散去,水光浮动,一颗一颗晶莹滚落,“师兄,救他!”是哀求。
段逸尘心内一痛,眉目纠结,他无法答她。他何尝不想救他,只是,现在这个样子,让他如何救?即便万事具备,骆启霖现在的状况,他也无丝毫把握。
他的神色让苑苑心内一片冰凉,仿佛最后一根稻草也被压断,连师兄也救不了么?
此时,本是刀剑喧天的园子里,瞬时安静,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直奔她们所在的西门无涯寝殿。
苑苑和段逸尘看向门口,西门挽清风般刮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大帮禁卫。
看到房中的情景时,也是满面惊愕,“宣太医!”他身后有人急忙奔了出去。
段逸尘明白,他们赢了。可跟输又有何区别?
西门挽清目光落在苑苑身上,她的神情,如针般扎在他胸口。几度想开口,确是无话可说。
苑苑淡薄的扫了他一眼,终于松了枪柄,转身朝躺在地上的骆启霖走去。
在他身边坐下,眸光平静,小心翼翼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里,拨开散落在他脸上的几缕乱发,细细捋顺,他这头长发,一向顺滑,从未这么乱过。
用袖口将他脸上和唇角的血迹擦拭干净。
他浑身好凉,执起他垂在地面的手,放到唇间,轻轻呵气,反复揉搓。
她已闻不到他身上她喜爱的淡淡竹香,入鼻的是浓重的血腥。
他何时这么狼狈过?她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就连上次征战樊凉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活过来了。
目光温柔的看着他绝美却惨白的脸,轻轻抚过他面庞,指尖细细描绘他眉、眼、鼻、唇,将脸贴在他冰凉的脸上,“夜,别睡了。颜儿还没跟你说对不起。”
随着“对不起”三个字,闭眸间,滚烫的泪滑落脸庞,滴在他磕着的眼皮上。
缓缓掀开眸,“你要是不醒来,伤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死了的西门无涯,我也会将他从地底下挖出来,千刀万剐。你要是想看我变成魔鬼,你就尽管睡。”
所有人都被她话中的决绝吓到,这女子爱这男人已入骨。
西门挽清眸中滑过痛苦,他终是输了。
这个女人,爱得热烈,恨得热烈,可所有的爱恨都与他无关,而是全给了她怀里的那个男人。骆启霖,你何其幸运。就算没有天下又如何?你有她……
苑苑怀中一直一动未动的男人,眼皮颤了颤,努力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
苑苑眸中一亮,如见着了曙光,抓起他的手抚在自己脸上,“你醒了!”
骆启霖用尽力气对她勾起唇角,气若游丝,“颜儿,你威胁本王。”
“很有用,不是吗?”她笑中带泪。
骆启霖指尖轻抚她面庞:“别哭,你笑的样子最美。”话间,口中又涌出大股鲜血。
苑苑惊慌的去擦,无助哭道:“你别说话,太医马上就来,你会没事的!”泪大颗大颗滚落。
骆启霖颤抖着手帮她去擦,无力的对她扯了扯唇角:“我的……颜儿是最善良的……不会……变成魔鬼……”随着话落,手从苑苑掌中滑落,缓缓磕上眸。
苑苑慌乱唤道:“夜!夜!”
太医匆匆忙忙奔了进来,看见西门挽清就要下跪。
西门挽清一阻,“赶紧医人!”
“是。”看见趴在地上血流如注的南宫,就要过去。
“不是他。”
太医满头虚汗,赶紧向稍远处的骆启霖奔过去。
苑苑紧盯着他,希望他能给她个想要的结果。虽然连师兄都……
反复探过脉后,太医摇了摇头。
苑苑愣愣看着他,摇头什么意思?不可能!他不会就这么死!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生怕一个松手,他就消失。
西门挽清眉目纠结的看着躺在苑苑怀里的男人,他真的没救了?
段逸尘眉头锁得更紧了些,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只怕颜儿受不住。
殿内的人只能默默看着这个神情慌乱的女人,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徒儿。”一个浑厚绵长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宫殿内外上空。
所有人不约而同往天上寻去,这声音实在像从天外飞来。
苑苑和段逸尘惊愣片刻,满面一喜,异口同声:“师傅!”
“呵呵,算你们有良心,还没忘了为师。”随着声音,一个鸡皮鹤发,一席青衫的长须道长落在殿门外,缓步走进殿内。
谁也不知道他何时进来,又是从何而来,果真是遇到神仙了?
这仙风道骨的道长正是苑苑和段逸尘的师傅——清玄道长,也是多年前救过骆启霖的人。
清玄对西门挽清行了一礼:“清玄见过长鲁国主。”他早已算到长鲁易主,也算到骆启霖有此一劫,也是他徒儿的情劫。
西门挽清眸中闪过惊异,他刚杀了西门无涯,成了长鲁王,并未昭告天下,这道长竟已知晓,果真是世外高人。回了一礼:“道长有礼了。长鲁王西门挽清见过道长。”
清玄一笑,受了他这一礼。转身往骆启霖走去。
苑苑赶忙将骆启霖扶躺在地上,对清玄跪下,一磕头:“徒儿见过师傅。”
苑苑泪眼婆娑的点了点头。
清玄又望向段逸尘:“尘儿,得空时回家看看你父母,他们年事已高,是该儿女膝下承欢的时候了。”
“尘儿明白。”
清玄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轻松的从地上搀起人事不知的骆启霖,苑苑两眼望着骆启霖,尽是不舍。
清玄望了她一眼,笑道:“徒儿舍不得?”
苑苑面一红,垂下眸。
清玄抱着骆启霖脚步轻盈的移至殿外,一个纵身,苑苑冲了过去,只看到他的青衫一角,清玄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一脸茫然,这就不见了?真真来无影去无踪。
苑苑又看了他消失的方向一阵,才收回目光。
又看向园子里横七竖八堆着的满满尸体,有栖傲阁的人,有长鲁士兵,这么多人的性命,又在转瞬间倾覆在皇权的争夺下。
转头看向她身边笔直站着的西门挽清,眸光冰冷。他一身王者之气,终于站在了权利巅峰,完成了他多年夙愿,这都是拿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
或许,在皇权面前,本就没有对错,只有胜负。谁有了皇权,谁才能左右天下。可她无法全然理解。
冷道:“西门挽清,这结果你可满意?”
西门挽清背脊僵了僵,无答。
“骆启霖拿命替你铺王位之路,你已得到你想要的,希望你能遵守你我之间的承诺。”
西门挽清转身面对她,细眸中闪过万千情绪,“只要我在位一日,便永不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在所有人面前做出承诺,他决不食言。
苑苑眸光一闪,不想他竟在所有人面前说了这句话。“好!君无戏言。”一切都该结束了,“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一扭头看向门外,“师兄,我们走。”头也不回的迈了步。
段逸尘对西门挽清点头行了一礼,便疾步离开。
栖傲阁剩下为数不多的二十来人跟着一起离开。
一行人在被尸体和鲜血铺满的雪地里渐行渐远,西门挽清缓缓回身,看着逐渐消失在风雪里的娇小背影,久久未动。她助他夺了王位,也与他渐行渐远,他们之间可还有缘分?
无声无息的轻叹了口气,王宫易主,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等一切安定后,再做打算吧。
苑苑和段逸尘领着栖傲阁剩下的人回到营地。
远远便看到傅舒云在营地中不安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翘首望向营门口,子都站在一旁。
她在等骆启霖吧,苑苑心中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