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她便似羞怯的垂下了眸,脸上都带着淡淡怯笑,浮出两朵红云:“民女要是说了,只怕皇上要笑话民女了。”
她的话让骆启霖一震,抬眸看她,她到底要说什么?
傅炎脸上的欣喜眨眼隐去,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骆程昊却是满脸的兴致,这女子已引了他兴趣。面对他不卑不亢,镇定自若,连傅炎这个老谋深算的主也在她这吃了暗亏,他倒想看看她又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说吧,朕不笑话你。”嘴角噙着丝看戏的笑容。
“那民女就说了。”她状似忸怩,出声却是坦然:“民女素闻四王爷风姿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且精于兵道,民女心有所往,于是便央了表舅行了个方便。”除了最后一句,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大殿上一片寂静,一众大臣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女子竟如此不知羞,公然在议政殿当着一众当朝大臣表明对男子的爱慕之意。
骆启霖震惊,不想她竟在众目睽睽下公然表明对他的心迹。这个女人,还真是会给人“惊喜”。在这种境况下,竟还能如此镇定,连感情也可以拿来做筹码。
虽知这些话多半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也未见得有多少真心的成分。他该恨她将他们的感情也拿来做筹码的,可他竟觉得得到些许安慰,对这样面对皇帝不卑不亢,大气镇定的她甚至是欣赏的。
傅炎眸中阴鸷,想不到这个朱颜这么不好对付,竟不惜让自己名誉扫地,以保全自己和骆启霖。
骆程昊也似为她的语出惊人愕了一瞬,而后便朗声大笑:“哈哈哈,好一个爽快、胆识过人的女子!毫无忸怩之气,豪爽堪比男儿,朕欣赏。朕的四弟还真是有福气。”
一众大臣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皇帝竟欣赏这女子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简直闻所未闻!这太阳看来还真打西边出来了。不禁都对殿上静立着的女子多了份心思。
骆程昊对一众大臣的表现视而不见,悠悠看向骆启霖,脸上的笑变得高深莫测:“四弟,如此出色的女子,堪为国之栋梁,你却要将她束之高阁,是四弟眼拙还是朕识人不清?”眸中滑过阴冷。
一众大臣又抖了抖,这皇上又要为这女子与四王爷变脸了。
傅炎一喜,奈何不了这朱颜,能给骆启霖一些教训也让他痛快。
骆启霖面色镇定,正要开口,苑苑就已接了话:“皇上。”
把所有人的注意又引了过去,包括骆程昊,他饶有兴致的看向她,等她下文。
苑苑坦然看着他:“此事不怪四王爷,是民女自行离开了王府。民女因得不到四王爷之心,心有怨恨,便擅自离了府,要说错,是民女之错,与四王爷无关。”
她知道,皇帝是有意寻骆启霖错处,事到如今,唯有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才能让皇帝无由责问他,让他脱困。
骆启霖深眸凝着她,似滑过丝痛楚,她狠心离了他,现下却又竭力护他,她为的是哪般?
骆程昊看着大殿下振振有词的女人,眸中阴冷一闪而过。她竟是可以为了骆启霖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这样的女子他佩服、欣赏。只是,她为的那个人不对,让他心存不满。
这个女子,他看上了,可以为他所用,至于其它的,可以容后再说。
脸上的表情也放松,噙了丝笑:“既是如此,那朕便不追究四弟之责了。”
他这句话让骆启霖面色愈加凝重,骆程昊竟为了颜儿一句话放过了他,这让他忧心忡忡。骆程昊对颜儿的心思,只怕不是欣赏这么简单。
欣喜半晌的傅炎愣住,皇帝竟是为这女人一句话连骆启霖也放过了,心中不禁警钟长鸣。
大殿上一众大臣捏了半天的冷汗退了下去。只是不停瞟那引来无妄风波的女子,也不知这个女子是喜是灾?
苑苑却管不了这一众人的许多心思,只要骆启霖无事,她便安心。恭敬对龙椅上的皇帝骆程昊福了身:“皇上圣明,实乃我惜羽之福,万民之幸。”
骆程昊对脚下恭敬的女子笑了笑:“起身吧,你倒是会见缝插针的奉承朕。”
苑苑心知这风波已过,起身看向骆程昊:“民女不敢,民女说的是实话。”
“好了,这些就不多说了。朕问你,你可愿为我惜羽尽一份心力?”他面色慎重。
此话一出,满殿气氛又都凝重,泱泱满殿的大臣,呼吸几不可闻。
谁都知道这一问的含义,可偏偏这问的对象是个女子,让他们惶恐。
骆启霖呼吸都顿住,骆程昊此意所为是何?绝不是想让她为惜羽尽一份心力这么简单,只怕还对她存了更深的心思。
傅炎已不能更震惊了,皇帝竟要封一个女子为官!阴鸷的眸瞟向静立在龙椅下的苑苑,此女不除,必是祸害!
苑苑一直屏息掂量骆程昊话里的意思。皇帝怕是要封她为官,这本不是她所愿,爹爹和她满门的命都丧在这朝堂官吏的明争暗斗中,她恨这阴暗肮脏的地方。
可如今,她要报她满门的仇,只有这里才是离傅炎最近的地方,她才有下手之处。
而骆启霖,她既躲不开,避不了,那唯有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她方能尽力护他周全。
最后心神一定,眸郑重看向骆程昊:“民女愿意。”
这一切出乎骆启霖意料,从宫中出来与苑苑一同上了马车后,他一路面色清冷,不发一言。
皇帝对颜儿的喜爱如此明显,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打算她至少能在他府邸住到把孩子产下来,可皇帝一道圣旨,便把她从他身边支走了,这让他措手不及。
苑苑坐在离他远远的马车门口,一直盯着脚下的马车地面,不敢看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他。他该是讨厌跟她同乘一辆马车,只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不得不如此,所以她也尽量当个隐形人。
如今她已成了朝廷的官吏,有些话她该跟他说了,即便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烟消云散,但还是可以成为同盟,如此,两人才会有胜算。
该来的总要来,既躲不过,那就正面迎之。
马车载着一室的沉郁和未知一路奔往璟王府。到了璟王府,两人下车,苑苑若有所思的跟在骆启霖身后一路到了竹苑,时不时看看他清冷的背影。
在他跨入竹苑寝居的大门后,她站在门槛外对着他的背影轻声叫他:“王爷,朱颜有话想跟王爷说。”声音虽轻,却是坚定。
骆启霖似未料到她有此一举,背脊都震了震,缓缓回身面对她,看了站在门槛外双眸漆黑,脸色苍白的她半晌。
他对她终是不忍的,她在他府里也住不了多少日子,皇帝对她存的那些心思让他竟隐隐害怕,觉得她只会离他越来越远,这种感觉让他心慌。
心一软,就松了口:“进来说吧。”然后转身往房内的躺椅走去。
苑苑在门槛外似为他的话愕了愕,他竟是让她进他房间了么?踟蹰着步子,还是有些犹疑的跨进了他寝居的大门。
缓缓步到他躺椅边,见他已在躺椅上闭上了眸,细细看着他显得有些疲惫的脸。他又为何事这么疲累?想必是朝堂的明争暗斗,帝王对他的咄咄相逼,让他不好过吧。
还在细看着他,现在,也只有他闭着眸时,她才敢这样看着他了。
躺椅上的骆启霖开了口:“说吧,什么事?”
她这才惊醒,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似有些艰难,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怕会让他更讨厌她,但她必须要说。
睁大眸看着他的脸,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王爷,朱颜还有事瞒了您。”
见他脸色未变,她闭了闭眸,继续:“朱颜其实不姓朱,姓沈,叫苑苑,是已故的定边将军沈傲的女儿。”她一口气说完,屏息了好一阵,看着他的脸。
他还是那一脸淡然,似乎对她的话并不震惊。呵,看来他是真的早就知道此事,只是一直装作不知而已。
淡淡的笑了笑,有些自嘲,“看来王爷早就知道了。”他未置一词,原来只有她一直为这件事战战兢兢。
既然他都已知晓,她接下来的话也没那么难出口了,就想把积压在心口已久的话都说出来。
也不再急着说,而是缓缓步到躺椅旁边的屏风后。
只她这一个举动,就让躺椅上一直闭着眸的骆启霖眼皮颤了颤,眉也笼了笼,一直静静听着她的动静。
屏风后装茶叶的几柜门打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茶碗落在几柜上几不可闻的一声“噹”,然后一阵窸窸窣窣,最后是水冲入茶碗柔顺的“哗啦”声。
他的心已经随着着一阵一阵的细微声响一点一点软化。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狠心得让人恨之入骨,也柔软得让人心酸心疼。
随着她轻微的脚步声在他身旁落定,一碗茶就置在了他身旁的矮几上,他已经闻到了熟悉的雨后龙井飘出的阵阵的幽香,沁人心脾。
苑苑弯腰将茶置在几上,嘴角有恬淡的笑容,这是她以前常为他做的事。
茶碗已落了几面,握着茶碗的手还不舍得松开,终是无奈一笑,松了握着茶碗的指,缩回了手,退了三步。
眼落在几上的那杯雨后龙井上,眼似乎已穿过那茶碗,到了更远的地方,平静淡然的道:“苑苑初入你王府时,其实是为了寻仇。不想,苑苑很没用,竟就慢慢喜欢上了你,在还当你是仇人时就已经喜欢上了。”
顿了顿,似在回忆,飘渺的笑了笑,“你一定不知道,苑苑十二岁那年就见过你。”
她的话让骆启霖悠然躺在躺椅上的身子都顿了顿,这些他从来不知道,更仔细起她的话来。
“那时,你去犒劳边关将士,去了定边将军府见我父亲,当时苑苑就躲在门后,只不过父亲不让我出来就是了。他说,朝中的人我见得越少越好,也让我尽量避开朝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