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金印花的邀请函放在一边的桌上,收到邀请函的对象站在窗边,窗帘半拉着,外面的天光照在德维特的肩上,越显出他的高大威严。
沈清一头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半倚在沙发上看着德维特的背影,和对沈子墨的时候不自觉透露出来的疏冷不同,她看向德维特时,眼神中带着柔顺和依赖,还带着几分好似少女般的天真。
“这可是皇宫那边发来的邀请函,”沈清秀气的眉毛轻轻地蹙起,“你怎么不开心?”
“你看看上面的邀请人就知道了。”德维特头也不回地说道。
沈清的心中一边想着德维特最近是和哪位皇子的关系不好了,一边走到了桌上拿起了那封邀请函。
天气已经不知不觉入秋了,但沈清还是习惯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邀请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她涂上了蔻丹的脚趾似乎也被这凉意激得一蜷。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德维特:“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有资格在皇宫举办宴会??”
“他可是有本事让陛下为了他解除和公主的婚约的人。”德维特的语气有些嘲弄,“所以这才是他昨天敢在宴会的时候发疯的原因?有了陛下的护佑就可以不在乎家族的名誉了?”
他半侧过身来看向沈清,似笑非笑的语气中藏着让她熟悉的不耐烦的怒气:“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不,不是......”沈清下意识地嗫喏着辩解,“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搭上陛下的。”
“是我们都小瞧了他了。”
本来以为只是生了个没用的小废物,等到时间一到自然就会消失,明明前几十年都做得很好,一直都静悄悄的,没想到半中途给他搅出这种糟心事来。
“你那个新药吃得怎么样了?”德维特问。
沈清把手放在肚子上,失落地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反应。”
“啧,我都怀疑是不是那个小废物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捣的鬼,不然这都几十年过去了,你这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沈清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德维特最不耐烦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样子,跨着大步就离开这里。
“宴会时间是明天晚上,你帮我准备好衣服。”
“好。”
沈清追随着他的身影转过身去回答,但德维特已经消失在了门后,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正在消失的衣角。
她知道德维特是要去哪,那座城郊的宅子里,养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想到这,她素白的五指攥紧了衣摆。
这一夜的皇宫灯火辉煌,乐声悠扬。
受邀到场的贵族们都换上了自己最精致的妆发,整个宴会厅中衣香鬓影,恍若生光。
然而这些人的心中并不平静,他们都看到了那个落款的名字。
那天在宴会厅上有嘴过他和恶魔有联系的人在收到邀请函之后又默默地闭上了嘴,他们原以为沈子墨是突然的发疯,但是没想到居然是找到了更大的底气,这就让他们一时间不得不斟酌一下了。
只是,斯克利普斯又是为了什么站在沈子墨那边呢?
斯克利普斯出席了宴会,这引起了众人的轰动,不过几日不见,斯克利普斯就像老了几十岁一样,神貌更加阴鸷低沉了。
他简短地说了一些场面话,在宣布授予沈子墨公爵爵位的消息之后,就垂着眼皮跟着下属的步伐离开了,背影之中带着一股子暮气。
一时间,只听得到乐曲的声音在流动着,再无一点人声。
如果沈子墨是优秀的青年才俊,如果沈子墨是纯种的瑟奇人,如果沈子墨和德维特的父子关系不错的话,那这对德维特来说是一件能够感到骄傲欣慰的事。
但是他们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的。
直到德维特走近沈子墨,微笑着和他碰了个杯:“恭喜。”
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嘴上都开始说着一些恭贺的话语,心中的心思百转千回都没有表现出来。
沈清挽着德维特的手臂,看着来来往往的虚伪的笑脸,心下有些害怕,她能够感觉到,德维特在生气。
虽然说从收到邀请函开始德维特就在生气,但是现在的怒气显然更盛。
德维特一直以他能超过他的父亲拿到公爵的荣誉而感到骄傲,但是国王安排了来自莱法的她和德维特联姻,这让德维特觉得他们的家族变得不纯正了,认为这是国王对他的一种打压。
沈子墨生下来之后,身体并不争气,这让自尊心极强的德维特无法接受,沈子墨的到来破坏了他的完美。
而现在,一直被他认为是废物弃子被他嫌弃的沈子墨却在比他还年轻的年纪拿到了公爵的殊荣,这无异于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周围的人跟流水似的走了遍场面话之后就有眼色地退开,给这对明显有很多话要说的的父子一个交流的机会。
虽然刚刚德维特的表情还勉强端住了,但是从沈清那副惊讶得可以从她嘴里塞进一个鸡蛋的表情来看,他们家的人显然也是才知道这件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德维特问,他看向沈子墨的目光之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傲慢和一丝几不可查的狼狈。
“如你所见,”沈子墨轻勾唇角,似乎这是一件并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事,还顺手从侍者的手里拿过酒瓶给凌雁月倒酒,“你不替我感到开心吗?”
德维特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他等着沈子墨也给他的酒杯倒上,不过沈子墨在给凌雁月的酒杯倒好酒之后,就把酒瓶递回了侍者的手里,似乎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德维特的情况。
德维特的脸色沉了下来。
沈清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赶紧又从侍者的手中拿过酒瓶,小心地为他倒上。
“显然,我们对彼此都不了解。”德维特语气嘲讽,带着一种让人不适的粘腻腔调。
“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沈子墨看了一眼正在为他倒酒的沈清,“我想成为一个公爵的前提并不是学会如何服侍一个贵族老爷。”
“哈,公爵,听听这话,多么了不起啊。”德维特说。
“也就一般了不起吧。”围观群众凌雁月忍不住插嘴说道。
另外三个人同时看向她。
凌雁月:“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沈子墨的眼神柔软了下来,宠溺地揉了一下她的耳垂。
德维特昨天就知道了凌雁月的存在,不过他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终于正眼打量了她几眼。
漂亮是真的漂亮,带着一股韧性和英气的漂亮,像是一团燃烧着散发明亮光芒的火焰。
而她眼角眉梢的温柔灵动的神情又中和掉了身上的攻击性,使人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只感受到一种柔和的气质。
沈清看到德维特的眼神,挽着他的手忍不住一紧。
她曾经见过在城郊的那个女人,像是一朵沾着晨露的带刺的玫瑰,凌雁月身上的气质正有几分这样的感觉。
“你是个商人?”沈清忍不住开口对凌雁月说道,“这个身份可不适合成为一个公爵夫人。你是应该好好地去学点礼仪规矩了,别在不合适的场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凌雁月还没开口说什么,沈子墨就先出声了:“那你说什么身份适合成为一个公爵夫人呢?哪怕您曾经是一国的公主,到了公爵的面前,却也只能在小孩的面前发泄情绪,哪怕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也不至于如此苦闷。”
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了。
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沈清努力维持的和谐的表象。
沈子墨就是她这些年一路走过来受过的冷嘲热讽的证据,这是她所认为的她一切苦难的来源。
而说到普通的平民女子,德维特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就是个平民,但是她在德维特的面前可比沈清自由多了,她见过那个女人在德维特面前娇憨的神色,而德维特也对她露出了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包容与放纵。
但是,沈子墨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吧,也许只是个巧合。
沈清这样安慰自己。
她不敢想象,如果连沈子墨都知道了德维特在外面养了女人,那究竟还有多少人早就知道了她的笑话呢?
这些人每个人都挂着一张笑盈盈的面具,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转过身去就用怎样嘲讽的语气形容她。
她自以为随着沈子墨这些年长大离开,她的日子已经在逐渐好转了,她不想再回忆起以前那些灰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