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原早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还在想，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问他问题。
如果真的有人来了，那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作准备了。
他先去沈子墨的房间敲了半天门，但是不见有人出来。
他郁闷了一下，心想着大师兄不会又像昨日一样一早就去茅房了吧。
于是他便下楼了，却在一楼大厅往外看的时候，看到对面卖早点的小摊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记号。
他心下一凛，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有事，撤退”的信号。
他的脚打了个弯，回到房中拿起行李就准备离开。
却在开门的时候看见了从沈子墨房间出来的店小二。
小二微笑着：“公子早啊，与你一道来的那位公子呢？怎么没见着他？”
韩原心里一突，但面上镇定道：“不知道啊，许是去茅房了吧。”
小二看了一眼他拎着的包袱：“公子这么早，是要去哪呀？”
“打算去投奔亲戚家，上他那住些时日。”韩原恍若没看见他眼中的打量和质疑似的，坦然道，“在外面玩耍了这么些时日，现在囊中羞涩了。”
小二点点头：“有个去处总是好的，那公子慢走。”
韩原应了声，转身就要离开。
但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他忽觉身后一阵破空之声，忙转身一避。
小二站在他的身后，冲他笑了笑，举在他脖颈上方的手掌自然地放了下来，道：“公子不和那位公子道别一下吗，就一人这样走了？”
韩原的脸色也看不出丝毫破绽，他道：“我们也是萍水相逢才结伴而行，何必当面告别徒生伤感。”
“噢，原来是这样。”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公子走好。”
“好。”
两人互相微笑点头别过。
韩原却在走了三步之后，忽然一个轻功掠起，飞身至一楼大厅。
在他的身后，一只尖利的铁爪深深地凿进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可以想见，若是韩原刚刚没有逃开的话，那只铁爪就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了！
小二一招出手，在客栈里忙碌的其他人眼神就变了，纷纷放下手中的客人，拿出自己的武器，向韩原围拢靠近。
韩原见他们已经翻脸，也将手中的剑出鞘，摆好招式立在身前。
有些心思活络的客人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连忙跑出客栈逃命，但有些客人还愣愣地坐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乾清门埋伏在外面的弟子发现了里面的情况，互相通知之下，都除掉伪装，向悦山客栈靠近。
小二也看到了向客栈走来的明显是帮韩原的人，他一用力扯回铁爪，硬生生将台阶掰下来一块，冷笑一声：“给我杀！”
一时间双方交战，刀光剑影。
等韩原带着一身伤回到乾清门的时候，却发现沈子墨并不在山上。
“奇怪，大师兄究竟去哪儿了？”韩原皱眉。
“你们别跟着我了，都先回去疗伤吧。”他对身后的弟子们挥了挥手。
其他弟子嘴上应了，离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往回看沈子墨的院子：居然没看到大师兄，好可惜。
“你，”韩原拉过在客栈门口伪装卖早点的弟子道，“大师兄给你传信息的时候，有说怎么样可以联系到他吗？”
那弟子想了想，随后报出了一个城中医馆的位置。
－
韩原想不到他会见到这么憔悴的沈子墨。
在他的印象里，大师兄永远是风度翩翩、运筹帷幄的。
武功是江湖年轻一辈里拔尖的，又得师父掌门的喜爱，乾清门上下的弟子，就没有不崇拜沈子墨的，他身上仿佛有种光环似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
但是现在，不过一夜未见，他的脸上冒出了淡淡的青茬，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眼眶里都是通红的血丝。
他的眼里是黑沉沉的，里面是一种灰败的伤痛气息。
“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韩原小心翼翼地问。
“随我来。”沈子墨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就转身大步向后院房间走去。
韩原赶紧跟上。
等看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的时候，韩原一下瞪大了眼睛：“雁月姑娘？她怎么了？”
沈子墨检查了一下房中的火笼，又为凌雁月掖了掖被角，道：“昨夜，我们发现客栈中人有异动，于是一路潜行跟踪。”
“我们一路到了大荒山，在那里发现了崇冥教的踪迹。然而我们无意间引起了他们守卫队的注意，雁月为了救我......被一箭射中了。”
沈子墨说着，放在被子上的手不禁紧握成拳：“那箭上面，涂了崇冥教特质的迷人心智的毒药。”
韩原听了这话更晕了：“崇冥教，是什么？还有，雁月姑娘怎么会跟你一起行动，她什么时候也去客栈了？我们不是在外面埋伏了弟子了吗，他们难道没有发现你们吗？”
越问到后面，他的声音就越弱。
怎么感觉他就是蹭公费出去客栈住了两天？除了刚刚莫名其妙打了一架之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子墨此刻没有什么多余的心神来回答他的一大堆问题，只捡着重点道：“我们此次外门弟子失踪之事就是崇冥教做的。崇冥教抓走我们的弟子，练习傀儡之术，妄图通过傀儡术来操纵武林。”
“掌门一行此次前往披云阁，也正是为了崇冥教的事。”
“傀儡术？！”韩原瞪大了双眼，继而愤愤，“这实在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
“嗯。”沈子墨淡淡应了声。
韩原看了看躺在床上毫无动静的凌雁月，又觑着沈子墨的脸色道：“雁月姑娘中了那毒，现在，该怎么办？”
沈子墨抿了抿唇：“我会救好他的。”
韩原一向都很信服沈子墨，他最钦慕的就是沈子墨身上那股永远淡然自信的气质，但是现在，他感觉得到，沈子墨其实也没有把握。
情之一字，确实能改变一个人许多。
“那有什么我现在能帮得上忙的事吗？”韩原问道。
沈子墨从袖笼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韩原：“你把这封信交给白长老和韩长老。”
“好。”韩原接过信就收了起来，没有表现出多余的好奇心。
“还有，”沈子墨垂眸看了眼凌雁月，然后抬眼，眸子中是冰冷的杀意，“盯紧范毅的动作。”
韩原惊愕：“范长老？！”
“嗯。”
虽然韩原没有问出来，但是沈子墨知道他想问什么：“那个派假任务的人就是他。”
“范毅，”沈子墨扯了扯嘴角，声音沉沉，“与崇冥教勾结，助纣为虐，为祸武林。”
韩原一边心里不敢相信那个老好人范长老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一边又是一直相信的大师兄。
一时陷入纠结。
不过，他的想法不重要，事实才重要。
如果范长老是清白的，自然不怕被监视。
如果沈子墨说的事真的，那就必须要被监视。
所以不管怎么样，跟着大师兄走就是了。
“那我先回去了，大师兄你......”韩原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她好了，我便回去。”
那她什么时候能好？韩原心里问。
毕竟崇冥教暗中策划多年，就靠着这手段壮大势力，岂是能轻易让人破解的？
如今暗潮涌动，崇冥势力蠢蠢欲动，正是危急之际，沈子墨身上还肩负着很多责任，哪里有时间等她呢？
不过这些话他还是没说出口，只劝了下沈子墨要注意身体，便离开了。
这些事情，沈子墨比他更明白，他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无须他多言了。
韩离走后，沈子墨将凌雁月的被子掀开了一个小角，拿出里面的卧褥香垆，取出已经变凉的碳灰，加了些新碳进去，再把香垆放回她的被子里。
哪怕是在冬日，凌雁月的指腹都是柔软温暖的。
沈子墨握住了她的手，出神地看着她。
“你怪我吧。”他轻声地说着，把她的手牵了起来，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掌心，“你醒来骂我吧。”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带你去做呢。”
“我本来想着，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就带你回一叶山庄。”
“虽然六年前它被一场大火烧得精光，但是现在，它也已经重新恢复生机了。”
“那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可美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只要你现在醒过来，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他切切地注视着她，希望她能够向往常一样，突然睁开眼，眼里都是盈盈的笑意，一边趁机占他便宜一边道：“行啊，现在就走。”
可惜躺在床上的人动都没动一下。
随后他又想，肯定是因为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太丑了，她是最爱好看的人的。
他伸出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你醒来可不许忘了我啊。”
他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缱绻而温柔。
“你要是忘了我，我就......我会生气的啊。”他自言自语着，心中没有着落，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威胁她的话。
他也不忍心威胁她。
随后取出一根银针，对准她的眉心，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