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你记得多少?”凌雁月问。
沈子墨眉间微蹙:“昨晚我回房之后,又喝了点酒……然后就不记得了。”
凌雁月气哼哼,仗着对方不记得张口就来:“某人昨晚可是抱着我哭呢,这么珍贵的回忆你居然不记得了,真可惜!”
“不可能。”沈子墨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地回道。
“怎么不可能?酒后显真情嘛。”凌雁月说得和真的似的。
沈子墨知道他自己的,自从拜入乾清门之后,他就开始伪装他自己,把真实的心思藏得极深,面对不同的人,他会展露自己性格中不同的一面。
在他的划分里,抱着凌雁月哭泣,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选项。
实际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泪了,也没有人可以让他真实地流露动情了。
凌雁月忽然道:“回房之前的事你都还记得?那你记得我们那个了吗?”
沈子墨装傻:“哪个?”
凌雁月:“就是那个啊!”
沈子墨:“什么?”
凌雁月一下伸出手勾住沈子墨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于晨光之中贴上了他的唇瓣。
一触即分。
凌雁月看着他的双眼,笑吟吟道:“就是这个啊。”
沈子墨唇角轻勾了一下,把凌雁月从他身上卸下去:“走了,吃饭了。”
凌雁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声嘟囔:“臭渣男。”
但是语气中都是甜意。
她就知道他还记得!嘿嘿。
……
宋无期已经离开客栈了,只留了人给他们带话,长恨寺会帮他们抵挡崇冥教的暗杀,他们只要加快速度赶往披云阁就是了。
既然已经暴露,又有了长恨寺的保驾护航,几人不再像之前一样掩藏着行踪,快马加鞭一路飞驰,不过几日就到达了云齐。
云齐的规模不小,往来街道热闹,很多江湖人士游走其间。
因为这是披云阁的所在地,其下弟子靠一手医术悬壶济世,所以有不少受伤中毒的江湖人士来此寻医问药。
沈子墨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家医馆。
这医院占地不小,来往繁忙。
沈子墨问门口的杂役:“胡掌事在吗?”
那杂役打量了他们几眼,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道惊喜的男声响起:“子墨!”
沈子墨回头一看,一个身穿蓝衣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过来:“胡叔。”
胡进易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可好久没见了。”
“是有几年了。”
胡进易看着沈子墨,眼里满是叹惋,这孩子出落地越发像他的父亲了,他刚刚只见他的背影,恍惚只觉似是故人来。
这孩子成长得很好。
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恐怕……
“你怎么来云齐?”胡进易问道。
“我们受叶阁主师兄徐峰之托,有要事找阁主商讨。还希望胡掌事能帮忙引见一下。”沈子墨表明他们此行的目的。
胡进易在外经营医馆,负责处理披云阁在财政开支方面的事物,在披云阁地位不低。
“你……”胡进易欲言又止。
沈子墨微微偏头,礼貌地一笑:“怎么了?”
胡进易看着他这副疏离划清界限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沈堂和他是好友,沈子墨曾经和天一老人一起学习过几年,很受天一老人的喜爱。
六年前,天一老人想正式收沈子墨为徒,谁料却出了那番变故。
沈子墨在天一老人的门前跪了三天三夜之后,转拜乾清门韩离门下,从此便和他们无甚往来,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看上几面。
他本想说沈子墨不用那么生疏地称叶韫堂为叶阁主,也不用通过找他再上叶韫堂的门,毕竟要算起来,叶韫堂也算他半个师兄了。
“没什么,我这就带你去找他。”胡进易道。
……
披云阁修在山里,往来其间的披云弟子背上都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他们从山里新鲜摘取的各种草药。
“这里环境很不错啊。”凌雁月道。
沈子墨点点头:“披云弟子在初习阶段,都在深山里远离尘嚣。待基础知识吃透之后,便会放弟子下山,让他们在外游历修习。”
江丰云从小就是山里长大了,对这里有亲近感极了,好奇道:“只凭医术立宗,披云阁便可在江湖上有这么特殊的地位?”
林雅解释道:“江湖人士,免不了打打杀杀,江湖上各派弟子都接受过披云阁弟子的救助,可以说,披云阁于武林各派都有恩惠。”
“而且,披云阁可不止培养医术高手。”
江丰云疑惑:“没听说过披云阁有什么武功啊?”
林雅笑着摇头:“要想解毒救人,就要了解各种毒药。披云弟子各个是医术高手,亦是用毒高手。”
江丰云点点头:“噢,就和仙灵城主一样!”
“没错。”
“好厉害。”
胡进易听到江丰云的评价,忍不住偏头看了眼沈子墨,发现他正看着周边的景物,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哪怕他不在披云阁多年,却在听到别人夸赞披云阁时,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心下就更不解了,明明他对披云阁感情颇深,明明当年可以选择披云阁庇护,却为何要拜入乾清门门下呢?
他之前也问过沈子墨,不过这孩子心思深,当时只是摇摇头便扯起了别的话题,一副不想谈论的样子,他也不好再勉强。
胡进易带着他们到了一处木屋,让他们在厅堂等一会,他去找叶韫堂。
不多一会儿,叶韫堂就出现了。
他身量颀长,着一身流云似的白衣,周身气质清冷,只看着他,都让人感觉鼻尖嗅到了冰川上的冰冷水汽似的。
实在不像个行医者。
“叶阁主。”沈子墨率先行了一礼。
“徐峰让你找我?”叶韫堂道。
他向众人走近了些,行走间衣袖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是。”沈子墨点了点头,拿出那袭锦衣,“城主说上面的文字只有天一老人的弟子能识,还望叶阁主能找出解除之法。”
叶韫堂的眉头皱起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件事,由许柔姑娘解释应该会更清楚些。”沈子墨把锦衣交到叶韫堂手上,便向后退了些。
叶韫堂冷冷地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看向许柔。
许柔于是把事情条理清晰地给叶韫堂讲了一遍,叶韫堂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五色散、傀儡术、崇冥教、徐峰身死、长恨寺现身。
他指尖摩挲着那锦衣,久久无言,然后道:“药方……我会尽力研究的。”
“崇冥教之事牵涉甚广,实乃武林大事,我会着人向各派发帖,此事应该各派一起商议。”
沈子墨开口道:“那长恨寺……”
叶韫堂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会去找宋无期谈谈看。”
沈子墨这才点点头:“多谢叶阁主。”
叶韫堂冰冷冷地:“谢我什么?”
沈子墨:“宋无期算是有恩于我们,但是长恨寺身份特殊,我们不好轻易牵涉,如今叶阁主出面替我们还了人情,实在是感激不尽。”
叶韫堂沉默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转而道:“诸位一路奔波,这几日且在披云阁休息吧,等到各派回应,到时候还需要诸位出面解释才是。”
“好。”
“多谢阁主。”
凌雁月赶了好几天的路,可是把她累坏了,看着终于能休息了,一把牵过沈子墨的手腕就想带他一起走。
谁料叶韫堂却开口了:“还请沈公子留下,我还有些事要同沈公子商讨。”
凌雁月诧异了一下,随后看向沈子墨。
沈子墨笑了一下,对她道:“你先去吧。”
凌雁月看他们有事,也不纠缠:“好吧,你们早点讲完你早点去休息。”
“好。”
众人离开后,厅中瞬时冷清许多,只剩下叶韫堂和沈子墨两个人。
“叶阁主有何事找我商议?”
叶韫堂的眉眼冷锐:“你看过那衣服上面的内容了?”
沈子墨笑了笑,坦然承认:“看过了。”
他是在徐峰离开师门之后才到天一老人门下学习的,又因为没有正式拜师,知道他曾经跟着天一老人学习的人极少,所以徐峰不知道他能看懂上面的文字。
“怎么样?”
沈子墨摇头:“我当年只是学了点皮毛,哪能研究懂这个啊?还得靠叶阁主帮忙才是。”
叶韫堂听着他一口一个“叶阁主”就生烦。
六年前,他在深山老林里,又刚刚接任披云阁主,手上一堆事,对外界的消息接收就很慢。
直到沈子墨在天一老人门前跪得昏倒过去,他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一心沉迷医术,对什么师兄师弟的其实不是很在乎,连他的师兄徐峰,他也只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但是沈子墨刚刚来山上时,十来岁的弟弟长得白净可爱,逢人就笑,又有礼有节,讨人喜欢得紧。
他本来是跟着父亲一起来玩的,可是天一老人发现他于医道天赋极高,便多留了他些时日,那段时间沈子墨就跟在他后头,拿着本医书找他问东问西的。
他不爱理人,小沈子墨也不气馁,总是“哥哥”“哥哥”地叫,他一开始还觉得不胜其烦,日子久了,便觉得有一个这样的弟弟也还不错。
可爱懂事,有什么问题都能一点就通,不像其他人总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以前天一老人见他对别人的提问不耐烦,还会讲他性子傲,不会与人交流,他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但是沈子墨来了之后,他就能指着沈子墨回击天一老人:看,不是我的错,是其他人太笨了,我看只有子墨弟弟适合当我的师弟。
但是他还没等到沈子墨拜师,他就决绝地离开了云齐。
“你当年要是留下,现在阁主就是你了。”叶韫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