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生叹了口气,他把手从绵绵的掌心抽了回来。
“我能不能不治疗?”
绵绵注视着他,静静地注视着傅生。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光亮反射在绵绵的脸颊,透露出几分不真实的光。
然后就是傅生。
这个时候仿佛平行时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在这一时刻有了交集。
绵绵拽住了傅生的胳膊,松开了。
“你想去死吗?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死?”
“我。”
傅生顿了顿,嗓音抿了抿,声音染上了落日黄昏的若即若离。
“我只是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啪。”
绵绵给了傅生的脸上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
听得很是真切,就这么在两个人的耳边,回荡着。
她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打过他了。
不知道她记没记错,上一次打傅生,那个时候他还是她的弟弟,她知道了傅长征对孟长川做的事情,却将火气都发在了傅生的身上。
然后傅生在她面前跪下了。
他求着她原谅,哭着说别生我气。
那个时候的傅生让绵绵惊艳。
是了。
绵绵没法否认当时的惊艳。
她真的无法去想象,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脸上为何会流露出如此那般的委屈和不甘。
现在呢?
他的那股子倔强怎么就没有了呢?
她指着背后的操场。
那里有上操的学生,还有老师,很多人都在那里。
“你自己看看,学生上课,老师教学,外面的工人在工地上工作,打工的老百姓每天为了生计奔波,每一个人,谁不是为了活着努力?哪怕很辛苦,但是每个人都不想放弃活着的每一天,你呢?你拥有那么多,你从出生开始就站在了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上,现在你在怨天尤人?你怨谁呢?你矫情什么呢?你的这种病,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想要。”
傅生看着她说。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就想要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在我生命里?或者,你不出现也好,我就不用——”
不用这么痛苦。
绵绵简直要被傅生气个半死了,“你是希望我去死吗?是因为看我消失?”
“我也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绵绵捂着膝盖,这个时候傅生才注意到绵绵受伤的膝盖,红色的血迹流了出来,她穿的是黑色的牛仔裤,所以血迹很明显。
傅生慌了,单膝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弄的?”
“你会关心吗?”
“我怎么不关心了?”
傅生打横将绵绵抱了起来,把她抱在了椅子上,然后撕下了衬衫袖子的一块布料,先用力地绑住她的腿,止血再说。
绵绵可以不让孟长川碰。
但是傅生关心她,她没有必要拦着。
傅生脸上是无法遮掩的关心和疼惜。
“找我的时候,磕伤的吗?”
“嗯。”绵绵撒了个谎,也罢了,撒谎的话他会关心她的。
傅生把她抱了起来,抱着绵绵往外面走。
“我很快就回去了,我就是过来问问袁沛然的事情,你何必找我。”
“你说我何必找你?早知道,我就不和你结婚,我图什么呢,累了。”
“嗯。”
绵绵也没再多说了。
是真的累了。
记得有人说过,千万别嫁给一个,和你性格差不多的男人。
要找,就要找互补的。
是她错了。
她不懂爱情,不懂婚姻,什么都不懂。
傅生抱着绵绵回了家,绵绵的膝盖经过了包扎,已经止血了,但是傅生脸上的巴掌印还留着。
“你的脸,疼吗?”她终归还是问了一句。
傅生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疼也是你讨打,你得好好活着,这句话我不想再说了。”已经说了太多遍了。
绵绵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她是很有信心的,可是傅生本人没有信心的话,你怎么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是不是呢,绵绵的心很累,谁能体会。
沉默了片刻。
傅生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好好活着。”
哪怕。
哪怕……
他,是接受孟长川的帮助。
孟长川那边,他没想到闫星星虽然看着很软萌,可是喝酒还是挺能喝的。
喝了不少酒。
醉醺醺的。
孟长川揽着她的肩膀,把她从里面带了出来,带到了车上,问她家里在哪,要不要送她回家。
闫星星嬉笑着,往孟长川的脸上呵着气。
“孟长川,你长得很帅,你说,你的前女友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你喝醉了,别说话了。”
“嘘,我才没有喝醉呢。”闫星星抬起了一根手指,抵在了孟长川的嘴唇边,下一秒又跟着笑了。
“我想亲你,可以吗?”
她的嘴唇朝着孟长川那边靠近了过去。
但是孟长川去把她推开了。
“抱歉,我现在,还没办法接受。”
没有办法除了陆绵绵之外的女人,的触碰。
他真的有了洁癖了。
闫星星瘪了瘪嘴,“切,你真是个小气鬼,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你的前女友啊?”
“我送你回去吧。”
孟长川岔开了话题,将闫星星放在了车后座。
黄毛走了过来,问孟长川怎么走,孟长川说他自己开车就行了,他今天没喝酒,所以可以开车。
黄毛朝着车后座的闫星星,扫了两眼。
“所以她,你也要送回去的吗?”
“对啊,不然我把人家放在路边?睡大街?”
“说的也是哈,那就辛苦了。管好你的裤腰带哦。”
“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更何况孟长川现在对闫星星,是真的没兴趣。
他还是想着陆绵绵。
一直想着。
哪怕很疼很难过。
到了闫星星的家附近,孟长川的车子停了下来,闫星星在后面睡着了。
他以为她睡着了呢。
走到了车后面,要搀扶她一把的时候,闫星星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挽住了孟长川的领子,她继续朝着他笑了笑。
“孟长川,我告诉你个秘密吧,我其实,我知道,你和傅总有一腿。”
“傅总?”他故作听不懂,“哪个傅总?”
“你说呢?”
闫星星笑了笑。
她的手指在孟长川的面前晃啊晃的,灵活地弯曲了一下。
“当然是……公司里最威风的傅董事长了,傅绵绵,你是不是喜欢她呢?是不是很喜欢呢?不然你怎么会,看她的时候,你的眼睛就会流露出疼痛呢?”
孟长川叹了口气。
“你到家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那谢谢你送我回来了。”
闫星星说着,在孟长川的脸颊亲了一下。
孟长川眼看着闫星星下车了,眼看着她进了大门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拿出了卫生纸,擦了擦脸上的嘴唇印。
“对不起。”他默默地说道。
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了谁说的。
到了家,孟长川一个人在这所房子里面,他下意识会看向玄关的位置。
“孟绵羊,爸爸回来了。”
可是。
空无一人,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一片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和沉默。
没有。
没有狗狗回应孟长川。
这个时候孟长川才想起来,孟绵羊已经去世了,去世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离开了他,很久很久,孟绵羊离开的那一天,他都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孟长川的心里剧痛了一下。
失去了,还是失去了。
他忽然觉得浑身开始发抖了起来,心脏莫名的抽搐,疼痛,发紧,就像是心脏病的人,没有理由的疼痛,后背像是有小蚂蚁在啃食着。
他的手指弯曲着,骨节咯吱作响,耳边,又开始出现了嗡嗡的声音。
就像是一条大黑狗,在他的耳朵边叫着,蚕食着他的理智和冷静。
孟长川的眼前眩晕了起来,他跌跌撞撞的朝着卧室的方向走。
砰。
还没等走到卧室那边去。
高大的身躯和地板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很疼。
他蜷缩在地上,艰难地朝着卧室的方向爬去。
他必须要去卧室才行。
因为他要抱着绵绵睡觉。
终于,一步步的,他就像是艰难地背着壳的乌龟,终于爬到了卧室之后,颤抖着手,将床上的那个洋娃娃,一把给捞在了怀里,艰难地抱着。
这便是之前孟长川托黄明毅定制的那个洋娃娃,和绵绵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玩偶终归是玩偶,怎么会有人的生命呢?
孟长川抱着这个娃娃,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
“我……我们当初没有分开的话,那该有多好啊……是不是啊,绵绵……这样我想不开的时候,有你陪在我的身边,而不是,不是……”
“我一个人,我想不开我得了抑郁症……”
“如果有你该多好,如果有你,我该多好……”
“我该多好……”
他一遍遍呢喃着这句话,感觉到意识渐渐地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身体变得麻木了起来,他闭上了眼睛,浑身很凉,凉到在发抖。
他只能用力地抱着这个娃娃。
仿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个冰冷的娃娃。
“长川——!!”耳边是一道女声,清晰地,孟长川缓缓地睁开眼睛,在光影相见处,仿佛看到了绵绵的脸。
不。
这不可能是陆绵绵的。
她是不可能叫他长川的。
“长川,你快醒醒啊,你怎么了?!”女人蹲在地上,满脸着急,一个劲摇晃着孟长川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