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过程很漫长,绵绵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外面,灯光拉长了她的影子,她的手感受不到温度,直到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丝丝缕缕传来的热量,才让绵绵动了动眼睛,禁不住抬起眼来。
是傅生。
傅生皱着眉头,惊异于她现在冰凉的手,就像是冰块似的。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她脸上慌乱不安的表情,还有眉间闪过的无助,脸上的泪痕也看得见。
傅生抱了绵绵一下。
拍打着她的肩膀。
“乖了,会没事的。”
“嗯,你在,我好多了。”
绵绵抱着傅生,蹭了蹭他的后背。
傅生就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着绵绵,拍打着她的后脑勺,她的后背。
绵绵从傅生的怀里抬起头来,她现在已经不冷了。
傅生去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抱着,喝几口热水暖暖身子。
绵绵叹了口气:“我已经不爱孟长川,可是,我希望他好好活着。”
“会的,放心吧。”傅生说。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手术室的灯才熄灭了。
绵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站了起来,是傅生在旁边扶着她。
医生摘下了口罩,看着绵绵和傅生,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孟长川的家属。
“是,”在傅生还没说话,绵绵已经主动开口了,“我们是他的亲人。”
傅生看了一眼绵绵,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
医生的表情很是凝重,这么看着傅生和绵绵,大体上说了很多话,傅生在点头。
他的表情很是复杂,绵绵的脑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敲了一下似的,她已经听不清楚医生说了什么话,只听见只知道——
孟长川的癌症复发了。
还需要做第二次的手术。
但是这第二次的手术和第一次手术相比,风险很大,而且手术成功率也不高,这方面希望绵绵和傅生,同孟长川好好商量一下。
他本人若是同意做手术,到时候,再由亲属签上字。
若是他本人不同意做手术,那么,医生也无能为力,只能尊重他的意见。
傅生点头,“好,谢谢,我们知道了。”
傅生看了一眼绵绵,只看见她紧紧皱着的眉心,还有脸上的担忧。
说了不爱。
可是曾经用了半条命去爱的人,真的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吗。
……
孟长川醒过来,是凌晨两点。
外面静悄悄的,他自己能感觉到他是在医院,但是他动不了,感觉身子都麻木僵硬了,像是被人打了麻药。
周围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很重,让他想吐。
他真是厌恶了在医院,受够了,彻底无语了。
不想在这里呆了。
恍惚之间可以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在牵着孟绵羊,走在路上,然后孟绵羊饿了,他进去了一家店,给孟绵羊买了香肠。
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蹲下身子,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
然后他晕倒了。
他清楚记得他是晕倒的。
耳边是孟绵羊担心的汪汪的叫声。
似乎还有一个什么人,朝着他这边跑了过来,在拍打着他的脸,说别死,求你别死,他想要睁开眼睛,却是怎么都睁不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丧失了活着的意志,就想要一直闭着眼睛,觉得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绵绵已经找到了好的归宿,可以和傅生永远的在一起了。
宁朝夕那边,他也不欠着她什么,他对她付出的责任已经够多的了。
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孟绵羊,他的老狗,他要是死了,谁照顾这只狗呢,宁朝夕很显然不喜欢它,要是他死了,宁朝夕肯定会把孟绵羊再次卖出去的。
交给绵绵吗?
她肯定会要的。
她是那么一个嘴硬心软的姑娘。
可是孟绵羊是他的过去,对她而言,终归是一种负担吧。
其实他还有一个遗憾。
他很想,很想对绵绵说一句:我后悔了。
还想说一句:我很爱你,真的。
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孟长川就这么躺着,他想了很多,可能是周围太安静,安静到没有一丝的声音,让他难得的体会到了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孤独。
谁都害怕孤独。
一个人。
这么躺着,默默地死去了。
那一瞬间是多么痛苦。
死了之后,会怎样,没人知道。
可是终归有那么一瞬间,清楚感觉到自己要死亡,是多么痛苦,是要经历怎样的心里挣扎。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绵绵身材纤瘦,她的肩头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罩着她整个人,显得她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子清冷和漠然,如同夜色之下从宫殿走出来的上仙。
孟长川艰难地动了动头,看向了绵绵。
绵绵也看向了他,愣了一下,“已经醒了?”
他点点头,动作还是很艰难。
孟长川感觉到自己可以动了,放在被子下面的手指,轻轻地活动了两下。
绵绵走了过来,看了看他身旁的仪器显示器。
“醒了就好,睡吧,太晚了。”
“别走。”
他将被子底下的手拿了出来,握住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用力的。
“别走行吗?你陪我一会儿吧。”
他现在真的不想一个人,也不喜欢这样一个人的孤独。
绵绵背对着孟长川,动了动嘴唇,黑暗像是淹没了她的表情。
“孟长川,我真的已经不是以前的陆绵绵了。”
这一句话将孟长川所有的理智都拉回来了。
从前的时候,他烦心郁闷的时候,只要给绵绵打一通电话,没过几分钟她就会赶到,问他怎么了,他会郁闷地扎到她的怀里,烦躁的说和宁朝夕分手了,不想再看见她了。
他承认。
从前,他把她当成了备胎。
一个可有可无,他需要的时候,就呼唤她一下,让她过来,他不需要的时候,就不联系她,也不去慰问她,反正知道她永远不会走,这样的一个备胎。
他承认,他之前不喜欢陆绵绵。
至少在和宁朝夕分手的那段时间,他的心里还是惦记着宁朝夕的。
陆绵绵这个人,他只觉得她冷漠,又安静,性格很内向似的,但是最好的优点是懂事,不会去主动烦男人。
这样的一个备胎是最适合男人的。
然后他报应了。
他也真香了。
他逃不过的,躲不过的,都来了。
现在他在祈求着她别走,她却说她不是原来那个陆绵绵了。
孟长川咬了咬牙,缓缓地松开了握着绵绵的手。
“抱歉,我忘记了,你已经是傅太太了。”
“你好好休息。”
绵绵说完,头也不回地走。
走到了门口,孟长川又咬了咬牙,叫住了她。
“别动。”
“……”
“你就在那站着就好,我不碰你,我也不叫你,你就站五分钟就好,算我求你。”
“……”绵绵没有说话,她始终没有回头,却也是这样静静站着,没有任何的动作。
孟长川在注视着绵绵的背影。
绵绵也能够感受到,孟长川在注视着她。
然后。
就这么静静地。
谁也不说话。
从前从前,她一直在看他的背影。
现在现在,他在看着这个已经是别人妻子的女孩。
陆绵绵。
她有自己的坚定的目标,有自己的事业心,其实就算不是傅家的女儿,未来的她一样会过得风生水起,因为她有事业上的野心,有她的聪慧。
因为和傅家结缘,她因此和傅生结缘,和傅生结婚了。
如果没有……
可是没有任何的如果。
短短的五分钟,却像是过了五年那么的漫长。
五分钟的时间到了,绵绵转身就走了。
她的手放在了后背,这么没有回头的,将门给关上了。
孟长川一个人陷入了莫大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医生过来查房。
孟长川问自己是什么病,医生挑了挑眉,“你的家人没有告诉你吗?”
孟长川摇头,“所以我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清晨的缘故,再加上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
医生把他癌症复发的事情,告诉了孟长川。
“情况就是这样,我的建议是,要赶紧做手术,但是还是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和你的两位家人商量一下吧。”
“两位?”孟长川的关注点,在这个地方。
医生:“昨天你晕倒了,被送到医院,你的两位家人一直在外面等着你,两个人都长得挺好看的,一男一女,应该是你的姐姐和弟弟吧。”
孟长川差不多知道是谁了。
他眉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
医生拍打了一下孟长川的肩膀,劝他好好考虑一下手术的事情。
“我知道了。”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求生欲望的人,说话的嗓音都是淡淡的。
不一会儿傅生来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这蓝色的环境,显得有些对应。
傅生的怀中抱着一束花,简单干净的茉莉,孟长川只是注视着傅生,眼看着傅生把花抱了进来,放在了桌子上,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傅生单手抄在口袋里面,垂眸,居高临下。
“你需要做手术。”
“我知道。”孟长川回答。
“做不做都在你,站在我的角度,我希望你做手术。”
孟长川闻言,挑了挑眉:“你是以什么角度对我说这种话的?朋友,情敌?”
“你前女友的现老公,不行吗?”
闻言,孟长川抿了抿嘴唇,眼神闪过一抹伤痛。
过了几秒,孟长川才又缓缓地开了口。
“她原本应该是孟太太。”
“那为什么要离开她,去找宁朝夕?”傅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