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可怕的敌人

“对他们来说,那些草原出身的粗鄙乡下人一个接着一个出仕,爬到更高的地位,甚至坐上皇室亲卫队的位置,他们早就恨得牙痒痒的了。但不管他们怎么贬低你,把你看做只会打仗的野孩子,你终究还是他们的君主。只有你可以赐给他们更高的地位跟更多的名誉,但你却不需要他们。

所以,他们若是想要得到更多的名誉跟更高的地位,一定得做些什么……”

“您所谓的做些什么,就是指这次的王侧妃事件吗?”

听到牧修杰的询问,云华微微点了头。

“我们的行事方式似乎太过急躁,强硬地推动十字大道建设计划、牵制苍生教等等,因而忽略了这些地方领主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们内心的不满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直不断累积……”

“但那些家伙有什么用?那群家伙的眼里就只有从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财产,从没有在战场上卖命!”

沈离澈大声反驳,他知道这些南方贵族全都只有一张嘴。他绝不是因为自己是草原出身的,所以特别偏袒草原民族。

而是当他起身反抗父亲的时候,最先加入他的阵营成为伙伴的,就是小时候跟他一起长大的草原民族的战士们。

南方的权贵们出面支援自己的人少之又少,但沈离澈也不是因为他没有从南方权贵的身上得到支援而怀恨在心。因为他们也没有理会先皇父曾经对他们的拢络。

面对王君的召唤,这些南方权贵总是假装生病或传递的讯息轶漏而无视。当胜败关系逐渐明朗的时候,他们才赶忙加入占有优势的一方。

这也许是他们的处世之道,沈离澈明明知道,却还是觉得看不惯。他不认为这种没有节操的臣子可以担任地方领主。

在沈离澈的心里,总有一天要将土地从他们手上要回来,并且将重要的领地分封给可以信赖的草原民族。

但他这样的想法,却已经让那些南方权贵们早早的察觉到了。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陛下,但您必须体察他们的焦虑。”

面对沈离澈的愤怒,云华一如往常地浇了他一盆冷水。

“我觉得作为一国之君,最麻烦的地方不是奖赏有能力的臣子,而是如何对待无能的那群人。因为这些人早已经习惯享受特权,对于自己的无能丝毫没有自觉,任凭自己沉浸在安逸之中。但现在摆在您眼前的棋盘上,就只有这些无能的棋子。”

“棋盘……这样啊。”

“不只是我国,不论哪个君主面前的棋盘都会摆着有用的棋子跟没有用的棋子。这些棋子要是随随便便舍弃掉,很可能会变成棋局对手手中的棋子。”

沈离澈听了点点头,“对,这是我的疏忽!我总是把目光放在大处,却忽略了自己脚下的地基……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嫉妒都是吞噬这种地基的害虫。”

他从牧修杰手上接过刚才交给云华的事迹备件和今日上呈来的折子,用手在整叠纸的纸面上拍了一下。

“这上面整理了列席我的即位周年庆典的诸侯名单,包含从各城镇召集的代表和工会等人,加一加将近千人,豫亲侯方面的要求是要让他们带兵列席在这些诸侯之中,他们想对其他人炫耀他们得到了特权,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

这样的要求,连牧修杰都难以接受地皱起了眉头,“这还真是强人所难。”

要是答应了这个要求,其他诸侯肯定会起而效尤,对沈离澈提出同样的要求,使得天晋国的每个地方领主都会像是拥有私人军队的一个小国家一样了。

而整起事件背后肯定有一个期望这种结果出现的幕后黑手。

“真了不起。”

云华毫不避讳地表现出感叹的语气说:

“不过就来了这么一个女探子,结果竟然把天晋皇宫整个翻过来了。如果不能突破这个困境,恐怕天晋的根基都会因为诸侯跟苍生教的待遇问题而动摇,不会再有余力向外发展了。”

“……这么说,那个钟美伦背后的幕后黑手就是来自外面的了?”

对于沈离澈的理解,云华完全表示同意。

“没错!如果她确实提到南方诸侯的话,那么一定有人在背后操控,整合这个庞大的诸侯连线,引导他们群起反抗。这人的手腕不是普通的高明。”

“会是那个楚暮吗?”

“不清楚。”

云华摇摇头,“内史令大人,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下,楚暮在来到燕都就任神殿司教之前几年,他都在做些什么。如果他以巡礼之类的名义来去于南方各地,那十之八九就是他了……可是……”

“可是什么?”

沈离澈和牧修杰听到云华这句转折语气,都忍不住催促她继续说下去。云华慎选了言词后,才又继续道。

“我觉得不是,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就是了。”

说完,云华咬起了拇指的指甲,觉得所有的问题应该都有合理的解释了。

一切的阴谋都是起自于敌视天晋国,希望在天晋国内制造内乱的其他国家。

他们想藉助撕裂天晋以对沈离澈造成打击,因而找上早就看不惯天晋草原部族的南方诸侯。

这个幕后的势力就算不派钟美伦,大概也会让其他人成为沈离澈的侧妃,使得他向南方诸侯靠拢。但因为豫亲侯的女儿被自己选中,让他们改变计划……

如果钟美伦现在没有被拆穿,成功的怀了沈离澈的儿子,顺利为天晋生下一个继承人,那么沈离澈自然就会渐渐疏远天晋的草原民族。因此对于这个继承人的出现,南方诸侯应该比豫亲侯更为期待。

而操弄南方诸侯的幕后势力在豫亲侯等权贵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安排了另一个计划。他们找了一个人取代了真正的钟小姐,派这个冒牌的女人在沈离澈身边进行谍报活动。

再又绑架自己,并喂下东莨菪药水来看,这个假冒的钟美伦不可能是紫岚国卫千羽的人。

因为如果支使这个冒牌的人是卫千羽,那么她跟她的同党应该不会去调查自己的身分了。

越是思考,越是心惊!云华绷紧的戒心就彷佛一根利刺挑起她的不安。

有人正绞尽脑汁要对沈离澈不利,但这个主谋却不是他们所熟识的卫千羽。对方能够布下如此绵密而不被察觉的计谋,加上高度的执行力,又能马上弄出一个跟钟美伦如此神似的冒牌货……不论就哪一个特点来说,这人都是可怕的强敌。

而且是三人同盟后,从没有遇到过的陌生而又强劲的对手。

不知道对手身分,又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出招的情况,竟是如此让人害怕……

而且,就连最根本的谜题现在他们都尚未解明,那个冒牌的钟美伦真正的身分到底是谁,是什么来历。

“要是任情况这么发展下去,天晋国最先会从南方权贵那边开始崩解。”

云华用低沉的声音下了判断,“从他们如此周全的准备来看,南方诸侯手中一定已经备好了军队。若是他们的私兵不能参加即位周年庆典,兵力就会在事件主谋的命令下集结起来,对陛下你揭起反旗,挑起天晋的内战。

但若是我们答应让这些诸侯建立军队,参加即位庆典,作为天晋的王君,将来就只能任凭国内的诸侯摆布。他们对王的向心力会降低,进而变成日后徵税的麻烦,连带着苍生教对待天晋的态度也会变得强硬,胁迫我们答应征收新税。一旦人民身上多背负这一条税制,便会对皇室受制于诸侯和苍生教的情况失望,直至天晋的基础被掏空,终至崩落。”

“那我们该怎么办?”

云华的指责代表沈离澈在天晋政治的这盘棋局上已经被对手掐住了脖子,但此时他的态度却和以往有些不同,他既没有显露出焦虑的反应,也没有表现得自暴自弃。

云华感觉到,现在的沈离澈正在一步步的蜕变。这不是一夕之间的巨大改变,而是像冬天的树木从坚硬的表皮底下慢慢冒出新芽,逐渐长大一样。

“以天晋王君的立场,我不能答应让南方诸侯建立军队,所有军权应该掌握在我的手上,为维护天晋的利益而战。”

“是这么说没错。”

“但……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查事件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要查出钟美伦的真正身分恐怕也不容易。因此,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挑拨南方诸侯之间的团结。”

沈离澈温和地活动自己的面部肌肉,表现出比起以往较为成熟的表情。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点僵硬的紧张感,这是他得以用冷静的态度,不慌不乱地面对这件事的证据。

“沈离澈……”

“我们先从这些诸侯中挑选出可能倒向我方阵营的人下手,那个冒牌货说什么南方十六都城的诸侯已经团结起来了,这一定是虚张声势罢了!修杰,你现在去调查那些诸侯中容易动摇的人身边的人际关系,就算要我亲自出马拉拢他们都不要紧。”

“等一下!”

云华出声叫住已经要准备行动的沈离澈和牧修杰。

“怎么,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吗?”

“是,我想在你的策略中再补上一项动摇他们的方法。”

沈离澈和牧修杰惊呀地看着一丈之外的云华,正负手笑盈盈的回望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