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福?”张村长猛地抬头,他刚刚还窃喜姐夫牌面大,居然把县长都请来啦?却不想打脸来的如此快!连忙急切道,“此女劣迹斑斑——”
“闭嘴。”
奉安县长皱眉,官袖啪地甩开,瞪了眼捕快头子,“还不退下?本官有急事要与此女商议。”
一群人惊诧忐忑,纷纷猜测:难道周念欢勾搭的那野男人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不成?
待院中所有人退去后,奉安县长狐狸似的眼睛尽是算计,摸着花白胡子,左右打量周念欢,隐晦地说道。
“京城有户了不起的富贵人家,膝下子女单薄,欲收养个女儿。”
县长笑眯眯道。
“只要你答应去做那户人家的女儿,本官可以救你们,还可以帮你们报仇,狠狠收拾这村长与捕快头子。你哥、你娘也能跟着你享福,会给你一大笔钱,买断你和家里人十六年的情谊。”
这么多年,他们是第一次见县长。
那人家连周念欢人都没见过,便派县长来收养她,只怕此事背后不简单。
不管怎样,周燕是不会卖女儿的。
“大人!我膝下何曾不单薄?我一生无所出,养欢儿十六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是如何都不肯让欢儿去京城的。”
县长料定他们不会立马答应,往椅子一坐,摆开谈判姿势,掏出十锭金元宝放在在木桌上:“这只是定金,若周念欢真正成他家养女后,会再给你千两白银。但你们不同意…”
县长轻笑了下:“张大壮的死就与你们全家脱不了干系,本官可以即刻判你们死刑!”
周念欢听明白了,这是威胁。
尽管她们无罪,可只要她不答应,全家都会死。
就算没有县长,张村长也不会放过他们!
周燕浑身仿佛被抽去筋骨,瘫软在地上,面露悲戚,刹那,哭天抢地:“老天爷,我家是做错了什么!”
县长掏了掏耳朵,斩钉截铁道:“那位贵人,我与府尹大人都不敢得罪,别说你一个农妇了。此事无转圜余地,你必须答应。”
“到底、到底是哪位贵人?”周念欢窒了一息。
“你入京便知。”
县长踱步于院中,打量家徒四壁的院落,悠然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富贵,说不定韩斐参加科考,贵人还能帮上忙。”
周燕沉默着流泪,牙齿打颤,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把女儿送人。
可,贫民如何与官斗?
他们就是弱势群体,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周念欢挣脱开捕快,忧心忡忡,红着眼道:“我愿意去,但前提是,县长一定要保护好我大哥与娘亲。”
奉安县长勾唇:“那是自然。若姑娘做了贵人的养女,还希望您在贵人面前多多提携本官。你们母子也尽快搬迁吧,本官会清除你们在关村的一切消息。”
“周姑娘,请上车吧。”奉安县长推开马车门。
周念欢依依不舍地看着周燕与韩斐,所有的情绪压抑到一处,忍不住痛哭:“娘,娘,你别担心,我入京城后给您报信!”
周燕转着轮椅,一路狂追,哪里追的上呢,太过心急碾过石子时竟跌倒在地,费力地朝前趴着,沙哑着嗓子喊:“欢儿!”
韩斐杵着拐杖,那张过分柔美的脸上阴沉着,狭长的桃花眼中出现了与素日完全不符的狠厉,跌跌撞撞地扶起周燕。
他们一家都不敢相信,短短几天就产生如此大的变数。
周念欢脑袋探出窗,泪水疯狂流下。
奉安县长也是有女儿的人,递去一方丝帕:“我查过你,你是十六年前周燕捡的弃婴。你俩没有血缘关系,你做她养女,和做贵人养女,并无区别。”
马车七弯八拐,约莫行驶两个时辰,赶在日落西山前,进了繁华的京城。
耳边皆是热闹喧哗声,街道上车流如织,人群摩肩接踵,人们皆穿的绫罗绸缎。
街边店铺装潢精美,还有琳琅满目的小摊,扛着冰糖葫芦、吹糖的手艺人。
周念欢笋尖白般的手,好奇地撩开一角窗帘布,红肿的杏眸微睁大。
她是没有出过大山的孩子,最远就去过集市,看到满街道的人,有些惊愕:“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人聚集的地方…若阿娘与大哥能来看看就好了。”
奉安县长忍俊不禁,嗤笑了声:“以后姑娘长见识的地方还多着呢。”
周念欢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那位素未谋面便收她做养女的贵人,是有什么企图。
马车驶入京城中心最繁华地带,停在阔大壕气的府邸前。
府牌匾上以金子炼成的‘郑府’二字,在余晖下灿灿发光。
奉安县长严阵以待,有些诚惶诚恐地捏住铜环,扣响厚重的黑旗门,里面有小厮开门,瞧了眼周念欢,将二人带去正堂。
周念欢一身灰色麻布粗衣,这里的下人都比她穿的好。
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四处雕梁画栋的繁复建筑,连草丛枝叶都修剪的十分精致。
水榭楼台美不胜收,正厅前立了一块巨大的玉石,上面写了龙飞凤舞的五字:家和万事兴。
正堂中。
有一身穿大红对襟牡丹马甲的妇人,梳着油光可鉴的发髻,插着金簪步瑶,端庄地坐在正座上,虎口挂着小紫檀佛珠,气质雍容,瞧了眼来人,不咸不淡地挂了个笑。
“有劳县长了。”
奉安县长卑微地作礼拜别:“太傅夫人折煞小人了,能为您办事,是小人的福气。人已经送到,下官便回去了。”
郑夫人微颔首。
县长连眼睛都不敢抬下,便走了。
郑夫人抬眸,慵懒地唉了声,有紫衣丫鬟为她揉着太阳穴。
她瞧了眼不远处的周念欢,喊道:“你过来,离近些,我瞧瞧像不像。”
周念欢彷徨地走上前几步。
犯困的郑夫人微眯眼睛,心头突地一跳,惊诧:“太太像了。”
周念欢看着郑夫人面相,也有些惊讶:“我和夫人长得确实有些像…”
郑夫人用力掐着小紫檀佛珠,皱紧眉头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与嫣然有三分相似,却与我有七分像。孩子,你可知你来府上是为何?”
“不知……”周念欢声音有些颤栗,总觉得这华丽的府邸像要吃掉她的深渊。
“此乃太傅府。”
郑夫人屏退四周丫鬟,留下贴身随侍,“既然你家收了钱,那你便是我郑家养女,我把你收入我大房名下,如此你便是嫡养女了。你应该听过坊间传闻,太傅嫡女会与战神烨王结亲。”
烨王?!
周念欢有些毛骨悚然,心中已有猜想。
她是不经世事但不蠢呀,面如土灰道:“夫人此时收我为嫡养女,是,是让我替嫁吗?”
瞧着那双干净明透的水晶眸子,郑夫人烦恼地叹口气,磨灭掉最后一丝不忍心,强硬道:“正是如此。”
“不、不,我不嫁。”周念欢咬唇,下意识退后两步,“他残暴不仁,我嫁过去,和去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
郑夫人眼里闪过锋芒,“我绝不会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这事儿我不是与你商量,我只是在通知你。拉她下去学规矩!”
“夫人!我一个农女礼仪粗鄙,您把我嫁过去,就不怕烨王不高兴吗?陛下赐婚的是太傅嫡女,而我是养女,如此李代桃僵,是抗旨。”周念欢被丫鬟婆子抓住挣扎道。
郑夫人咬牙,烦躁地挥挥袖袍:“赶紧带走!”
*****
晚上。
陆旻烨查阅军中折子。
烛火下,他执笔写下一行遒劲有力的批注,许是太过乏味,便把笔扔在案牍上,索性不写了,脑子里一闪而过声大哥哥。
他盯着窗外孤挂高空的月亮,突然没原由地随口问了句:“上次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上次……?”
“小孩儿那事。”
钟铭猛拍脑袋,突然支支吾吾,“那个小姑娘,我、我这几日太忙,还没、没来得及去办。”
陆旻烨啪地把折子盖在书桌上,颦眉。
钟铭隐约觉得大事不妙,赶紧跪下:“属下失职,属下有罪!”
“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本王撤了你的职!”陆旻烨忽地站起身,“母子三人手无寸铁,只怕为时已晚。你随本王亲自走一趟。”
“那、那折子怎么办?”钟铭冒死劝谏,“陛下让您今晚阅完,明日上交。”
陆旻烨掐了掐眉心,斜睨他一眼,钟铭不敢再说话。
等他们赶到关村时,先前周念欢住的院子已被夷为平地。
钟铭差人打听,却发现周遭人对周家三人闻之色变,都说不出所以然,更有甚者直接说没见过。
从来没听过这三个人。
周念欢如人间蒸发般。
张村长的家已被拆的七零八散,被打的鼻青脸肿躺在病床上□□,一见人来就鬼哭狼嚎地抱头。
“我再也不欺负周念欢了!我再也不贪污乱搞了!呜呜呜…”
钟铭:“??”
陆旻烨走进屋中,嫌恶地挥挥袖,站在月光下负手而立,冷冰冰道:“把人拎出来先揍一顿,问问欢儿下落。”
一听挨揍,张村长恐惧万分,连滚带爬地出来,他以为又是县长的人来打他,乍眼一看,竟是外村人,恍然大悟:“你就是周念欢昨夜的野男人?”
哗!
虚影闪过,根本看不清陆旻烨是如何出剑的,张村长便被砍了条胳膊,血溅到陆旻烨脚尖前,他面无表情地道:“人在哪里?”
张村长早被县长警告过,绝不能说关于周念欢的事情,他下意识捂住嘴巴,如蚯蚓般蜷缩着,拼命摇头。
陆旻烨手掌微动,捏着削铁如泥的寒剑,剑刃划破张村长的皮肉,一路刺到他的喉咙处:“人,在哪。”
树影浮动下,吹发可断的剑身,在银月光下隐约显现出:斩霄剑,三字,张村长睚眦欲裂,双眼充血,如见到洪水猛兽般:“你是、你是烨王?!”
陆旻烨毫不怜悯地给他一剑,一剑封喉,血瞬间从剑尖流下,干净锋利,收剑入鞘。
“看来他不知道小孩儿的下落。你将他的熟人,全部盘查下。”
“王爷如此费心,难道那小姑娘身上是有什么秘密,或者什么问题吗?”钟铭出于职业习惯性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