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王掌柜如梦初醒,提着碍事的衣摆小跑拦住唐清的去路。

唐清走了两步被拦住,语气不善,皱着眉头看他“做什么?我都说不买了,怎么地还要强买强卖?”

王掌柜心道这小哥儿嘴可真够毒的,不过脸色摆得很正气,又是喜笑着一揖“客人误会了,误会了,方才听到你和友人谈话,在下很是好奇,那位哥儿真的研究出来了什么驱蚊奇药?”

“呵。”唐清眼神略带嫉妒的看了眼门的方向,“你也知道他是个哥儿,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虽说瞧着好像有效,但谁知道有没有毒。”话末又带着酸嘟囔句“我倒是要看看那凉风铺收不收他这东西。”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一旁偷听的伙计倒是点了点头,也是,这乡野人捉摸出来的东西,谁知道有没有毒呢?万一是个毒物,到时候他们玉桥肆可不仅仅是没有客人,这招牌没准都要被县太爷摘了!

可王掌柜肥胖的身子又是一转,再次虚虚拦住唐清,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人可比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吃的盐都多。

面前这位哥儿话里话气带着酸,眼神漂浮不定,明显是妒忌那位呢!

他也考虑过出自乡野人之手的东西会有问题,可又见拂袖离去的那位哥儿,身上有着顺安镇少见的钟灵毓秀,气度清俊又带着书香,怎么看都不像满口大话之人,他这上下一琢磨,要是个可用的,那是他们玉桥肆撞上好运了,要是那玩意有所不妥,届时给他们点银钱打发了就算了。

毕竟死马当活马医嘛。

他道“贵客您先别急着走,方才我不经意听了您二位的话,觉得您那位好友气度不凡,就连幼儿也长得颇为机灵讨喜,想必不是那爱吹嘘之人。”

他接着道“客人您也看到了,我们玉桥肆近来门庭冷落,一来是对面的铺子使诡计抢了生意,二来呢也是咱们铺子卖的东西不够新颖,招揽不到客人。这瓜月蚊虫多,大人孩子都不堪其扰,这间隙要是出了什么奇药,那可是真能大赚一笔啊!”

唐清明眸微顿,想了会儿,试探道“当真?”

王掌柜故意做出低声的作态,以手遮住半张嘴“客人您要是能劝那位小友把东西卖到我们玉桥肆,那您以后可就算我们玉桥肆的贵客了!”

唐清眼睛一亮,露出一副故作不解的模样“贵客?”

王掌柜道“正是!”

唐清眼睛转了转,一副很是意动的模样,又讨价还价道“我会劝他的,不过他的东西要是不好使,你们也不收,那我岂不是白忙乎了?”

王掌柜迟疑了下“这…”

哪成想一旁的沈当家的却冷冷的开了腔“王掌柜,你去给这位客人选块当夏的料子。”

王掌柜看了眼掌柜的,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唐清,咬牙道“客人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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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棉出来之后就给粽粽买了白菜肉包,一个肉包两文钱,现在他浑身上下可就剩了一文钱了。

不过他也不慌,他相信玉桥肆这事能成。

其实没遇上唐清的时候,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玉桥肆掌柜面前推销药膏,不用多想,肯定会费很多口舌没准还会被赶出来。

可遇到了唐清又看到玉桥肆的现状,乔棉心里踏实了,他要让玉桥肆主动来找他。

毕竟上赶的买卖不好做。

玉桥肆现在生意惨淡,挽救生意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把货物的价格降得比凉风铺还低,二就是急需什么新奇有用的东西重新吸引客人,而他这个药膏是最合适不过的。

又因为玉桥肆急需,所以在价钱上乔棉还是很占优势的。

粽粽大口大口造包子,小脸吃的像只小狸猫,看到乔棉笑,他也跟着笑弯了圆眼睛“爹亲,香香!”

乔棉拿手帕给他擦嘴“嗯,吃吧,等爹亲赚钱了天天给宝儿做好吃的!”

话音刚落,就看到玉桥肆跑出来个抱着布的俊俏哥儿。

唐清额上满是汗水,边跑还不忘看一眼身后,见玉桥肆没有人跟过来,这才哈哈笑道“乔棉,咱们成了,成了!”

乔棉听唐清讲完和王掌柜的交锋之后,更是对唐清刮目相看,欣喜道“好啊,唐清,你这回可是帮了我大忙了,等事成之后我可得好好犒劳你!”

“不用,不用。”唐清笑道,颠了颠怀里的新布“这个啊,就算你送我的啦,真没想到这玉桥肆出手这么大方,这么贵的布说扯给我就扯给我了,感觉整个夏天我和我爹亲的衣服都不用愁了,对了,”他拿指尖勾勾粽粽的小下巴“你会做衣服么?这块布大的很,到时候让我爹亲给你和粽粽也做一套!”

想当年侯府庶女庶子很多,永庆侯让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学会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也要通读。他们就像批发生产的娃娃,只需要外貌完美,腹有才华,将来嫁给朝中哪个公子为侯府谋取利益,这就是他们的一生,至于女红那是下等人才学的东西。

乔棉现在回想那十来年的生活,心底还是很压抑痛苦,他还是笑道“你不用愁我们了,家里的衣服够穿,既然玉桥肆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我的药膏,那咱们还是得好好商量商量明日怎么说,价钱怎么往上抬。”

唐清也严肃起来了“对对对,咱们是得好好想想。”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乔棉,你做出来的这驱蚊药膏,你有没有拿去医馆看看,我可不是怀疑你,我是怕要是真的被玉桥肆用了,万一药膏出现什么不好的情况,我担心官府来捉你。”

“放心吧。”乔棉拍拍他的肩膀“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回去的路上,街边有许多买糖糕和小风车的。

唐清指着风车问粽粽“好宝儿,要不要?”

粽粽看了眼就缩回乔棉的怀里,一副我一点也想要的样子,不过那一闪而过的眼巴巴的小样子两个大人都看的清楚。

乔棉现在囊中羞涩,他其实挺怕粽粽说要的,而粽粽好像也知道他爹亲的不容易,不管唐清怎么问他都缩在乔棉怀里不吱声。

乔棉见此,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唐清看出了乔棉的窘迫,抢着去付了钱,又去买了三块糖糕,眼见着乔棉又要谢他,他笑道“我是拿你当朋友的,拿粽粽也当自己家的小孩,我给自己家孩子买东西怎么了?”说着又忍不住红了脸“你可别谢我了,要不然,不然等我要是成亲有了娃,你,你也给我家崽子买不就行了?”

乔棉见他又可爱又坦荡,忍不住笑道“好好好,那我可得好好攒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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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棉想了一宿关于明日“谈判”的事,毕竟人心隔肚皮他对玉桥肆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必须得留一些后手也要为自己将来的事做好前期准备。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幸翻出家里压箱底的笔墨和纸,不大一会儿,一份“合同”草书就跃然纸上。

原先的包装肯定是不能拿出去的,乔棉翻出来前些年烈山送给他的一盒口脂,现在打开还是满满当当的,他素来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所以买回来到至今一次也没用过,瞧着这口脂的颜色都有些变灰,想来是已经变质过期了。

他拿清水好好涮洗了下木盒,又将止痒膏一点一点腾到木盒里。

做完这些才安稳的躺在床上歇息。

天边露出鱼肚白,鸡鸣声起。

乔棉这人心里留不住事,一听到鸡鸣就赶紧起来,趁着粽粽睡得熟把孩子抱到了李大娘家,这才跟着唐清一起去了镇上。

俩人在路上有说有笑的商量好措辞,等一踏上玉桥肆所在的长顺街,乔棉就赶紧装出一副勉强同你为伍的表情,直至快到了门前冷落的玉桥肆,那脸色还想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钱是的。

乔棉发现今天的玉桥肆里里外外都没有伙计。

王掌柜早早的就在门口迎他们了,刚上前一步,就听到对面铺子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这时候天还未亮,凉风铺子面前已经站满了人,就见着铺子里走出个摇曳生姿的美妇人,她一手掐着细腰,一手摇着仕女团扇,略有挑衅的看了眼王掌柜,红唇一弯,趾高气扬道“今儿是我婆母的寿诞,为了感谢大家伙这些日子对我们凉风铺的支持,今天在铺子买一件物什,就送一个寿桃,要是买的东西超过一百文,就送一盒上等胭脂水粉!”

这话一出,凉风铺外面就更热闹了,反而显得玉桥肆更加冷清。

王掌柜愤愤的抹了把汗,转头就变了个好脸色“两位小哥儿,屋里请。”

乔棉和唐清刚动了步,就听到那美妇人扬声道“那两位小哥儿,咱们铺子可有专门适合男子的胭脂,您二位不进来瞧上一瞧?”

王掌柜略有紧张的看向乔棉和唐清,想劝还有所顾忌,只能无奈的拍了拍大腿“这,这…”

乔棉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胜券在握的美妇人,也没理会王掌柜,径自迈进玉桥肆里,唐清见状也紧忙跟着进去。

王掌柜抹汗的手一顿,随即踏进铺子里,看着美妇人一张脸气得通红,“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而凉风铺下的美妇人陈珊娘则是冷着脸叫过一旁路过的伙计“去查查那两个是什么人。”

伙计不解“当家的,那两个不就是客人吗?”

陈珊娘美目一凛,瞪了眼伙计“现在但凡长脑子的人都不会去玉桥肆里买货,除非……”她顿了顿,脸色愈发阴沉“除非是卖货的。”

伙计如梦初醒,点头道“是,当家的,小的这就去查。”

话说那面乔棉几人进了屋后,还看见个意想不到的人,正是中和堂的林大夫!

而那沈当家的脸色说不上好,但到底有求于人,面子上还过得去,他手掌像林大夫身上倾了倾,“这位是中和堂的林大夫。”又开门见山道“在下沈智,是玉桥肆的当家的,昨个我从掌柜那听说你研制出来个驱蚊止痒的药膏,据说还有奇效,你也知道我们玉桥肆现在生意艰难,看到点希望可就当成救命稻草了,既然你来了,就说明你这位友人好生劝了你,不知道你可愿意展示一下你的东西?”

乔棉不卑不亢,向林大夫作了个揖“在下乔棉,”又看向唐清“这位是我友人,唐清。”

他目色清正,从袖口里掏出个有些发霉的盒子“这就是在下研制出来的驱蚊药膏。”

王掌柜和沈当家的看到那盒子一刹那功夫,心就凉了半截,而那林大夫则是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没有作声。

王掌柜苦着脸上前一步接过其貌不扬的盒子,看了眼沈当家的这才打开,这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清新甘甜的橘香,细细的嗅还能闻到舒服不刺鼻的草药香,好似闻着这股清香的味道呼吸之间都有种清凉感,再看这这药膏的质地,膏体滑润鲜亮,虽说是墨绿色却有种晶莹剔透之感,就如上等的翡翠玉般,想让人上手触碰。

现在人研制的草药膏大都是黑色或者白色或者棕色,要多粗糙有多粗糙,哪里见过这般精致剔透的物件?且它与那些拿花瓣,颜料研制的胭脂水粉还不同,这可是药,能去痛止痒的良药!

林大夫一开始还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见着药膏了却活生生的从王掌柜手里抢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皱着眉头仔细的瞧。

沈当家的看见这药膏的时候就已经心动,现在大家都看向林大夫,希望他能给出个好消息。

林大夫嗅了又嗅,直到给沈当家耗得耐心都快用完了,试探的打断道“林大夫,您看着药膏有何异样?”

林大夫望向乔棉,灰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这里有大豆,紫草,还有夜来香,”他眉头一皱“还有别的东西?是什么?”

乔棉面色不变“这自然不能说。”

林大夫瞪了会眼睛,又沉默了会儿,他行医半辈子还是少有的被一个驱蚊药膏给难住了,这里面好像是有草药,可又和草药不一样,味道不一样,制作手法也不一样。

真让人抓耳挠腮。

乔棉心道,这药膏全都是化学物理机器提取出来的草药精华,你就算是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比机器还精准。

他道“林大夫,这是我吃饭的方子,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我看沈当家的已经等着急了,您能否告知大家这药膏是否无害?”

林大夫很像撒泼说一句,你不告诉我方子我可不敢确定它是否有毒还是无害。可他打心眼里知道,这药不仅无害而且还是一等一的良药,他觉得这是他行医生涯的一个挑战,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小辈。

他脸色很臭,将盒子扔回王掌柜怀里,扔一句“此乃良药。”转身拂袖就走。

沈当家的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快快,王掌柜送送林大夫!”又看向乔棉“乔小友,快上座。”

乔棉和唐清对视一眼,俩人眼底都难掩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