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涔安静下来,像是一只大型犬被收服,突然温顺了。
他收回了勒在齐河咽喉上的手,颇为耐心地?问?:“师兄,你刚刚说什么?”
殷寒笑,一双眼?睛澄澈温暖:“我说,我没?事,我在这里。”一顿,眼?睛停留在谢涔的脸上,轻声:“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承诺来得温柔,让谢涔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隐约觉得师兄的态度有?所改变,但不太?敢深入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就好像是一场梦,如果轻易打扰之后醒过来,可能不能再拥有?更多了。
谢涔抿唇,不动声色观察殷寒的神色,疯完之后骨血还微微发烫,他拉过殷寒的手腕,轻声:“师兄,我帮你把听话蛊解开吧。”
他那么肯定,引来殷寒诧异的问?:“你知?道怎么解开吗?”
谢涔动作一顿,闷声:“知?道。”
殷寒垂眸,试探:“可是传闻只有?邪神才可以解开听话蛊,小涔,你是邪神吗?”
殷寒的语气平静而温暖,不像是在质问?,而像是在讨论一件寻常的小事。
可却让谢涔僵在那里,他的身上泛着一层冷汗,突然就很害怕师兄因为他是邪神而嫌弃他。
师兄说过的……邪神是有?原罪的,是有?错的。
可是他……
谢涔的姿态极低,却还是诚实:“是。”
“哦。”短促的回答,却是不以为意的态度。
其实,是邪神又?如何,不是邪神又?如何。
这世界上谁又?不是多重?多样的,有?着不同的身份。
谢涔是邪神会改变什么吗?
殷寒颔首:“知?道了。”
谢涔寻着这一声抬头,觅着白衣看向殷寒的下颌,路过勾起的嘴角,最后停在殷寒明澈的狐狸眼?上。
殷寒坦荡:“我都知?道了,也大概明白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殷道衡让他想起的一切有?所隐瞒,大约是为了让他自己行事更为方?便。
不过现在殷寒应该是都想起来了。
为什么要被谢涔杀了,为什么要满足谢涔所有?的需求,最初他为什么与殷道衡对立。
谢涔突然紧张:“我……”
殷寒打断,语气坚定而诚挚:“没?有?怪你的意思。”
“?”
谢涔在殷寒浅色的眼?瞳中看到自己,茫然不解,小心翼翼。
然后听见殷寒安慰他:“小涔,你没?有?错,从头到尾都是。”
又?说:“先去帮宋宗主杀殷道衡吧,听话蛊不急。”
他们快步去了祈月的城下,此时?六国的铁骑已经踏平了祈月人。
尸横遍野,哀嚎叫人痛心。
宋行止与殷道衡二人就在战场之上刀剑相向,而婳姬却被一条仙索铐住,昏睡过去束缚在一旁。
显然一开始,宋行止是落于下风的。
裹挟的细密风刃朝宋行止而去,被被依次躲开。
殷道衡自然是意识到殷寒的到来,抽空看了一眼?,而后冷冷地?回到宋行止的身上。
宋行止剑阵已经布好,瞬间?将形式逆转。
殷道衡怒斥:“行止师弟,趁人之危不是什么好事,仗着我前?些日子内伤未好,就如此杀招尽出,是想做什么?”
宋行止面无表情:“说了,杀了你。”
他厌烦殷道衡一向歪曲道德的说辞,懒得与他辩解,只是让手中的剑出得更为迅速。
“杀了我?”殷道衡反问?,“你怎么能杀了我?怎么杀的了?”很是瞧不起的样子。
可宋行止的攻势只增不减,隐隐有?将他刺中的可能。
殷道衡轻斥一声:“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他挥手臂,叫剑脱手,捏决与宋行止布下的剑阵纠缠,打算离开:“今日就到这里。”他冷冷宣告结束,眼?睛却贪婪地?看向一旁已经睡过去的云妨。
宋行止肯定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时?机,正打算趁胜追击,却被殷寒高声打断了思绪:“云妨!”
只见他们身后,被仙索束缚的云妨身侧出现了灰暗泛水光的魂魄,那魂魄踩一脚便是湿漉漉滑腻的水渍。
他没?有?面孔,可殷寒却清楚这是谁。
他皱眉,说出了这人的真实身份:“段烧。”
殷寒快步上前?。
段烧却比他更快,万千的水珠从鬼魂的身体之中射.出.来,像是散落鲜花片片,激起万千涟漪。
那水之间?露出一双含羞慵懒的眼?睛,像是一股春水中养成的水玉,不知?道是不是殷寒的错觉,他总觉得段烧笑了。
殷寒挡住射.来的水,并未拔剑,他知?道段烧救云妨天经地?义,他们才是没?有?立场的人。而刚才叫出声也只是惊愕于有?人突然出现,他还以为是殷道衡的人。
殷道衡却在这个间?隙逃脱了宋行止的追杀,剑的锋芒直指云妨。
寒铁的剑无华却有?力,算不上轻盈,嘶嘶破风,泛着幽幽的煞气。
“刷拉拉——”扎进了人的身体里。
段烧挡在云妨的身前?,他是水鬼,现在的身体便是魂魄与自己召来护体的镜湖水。这凶狠的一剑扎进去,他身上大块大块的水像是疯了一样往外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祈月仙城龙脉赠与他不同于常人的力量,他又?是这个秘境的主人,自然可以削弱秘境之中所有?人的力量。他伸手,用水珠造就的手握住了殷道衡的剑,寒凉的剑在他的身体里捅了一遭,却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段烧抬手将它从自己的身体里□□。
他自然没?有?流血,甚至于没?有?半丝半毫手上的苦楚。
段烧在虚假的祈月是永恒的王,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唇瓣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含糊不清的声音混杂着水的咕噜噜声,说:“按剧情走啊……”
娇媚却青涩的声音已经不复曾经,更多的是沉闷,的确是怪物发出的。
又?几近埋怨,质问?:“为什么不按剧情走呢?”
他似乎很是苦恼。
殷寒很久听人说过,虚假幻境有?一种?基础模式是不可以叫设计幻境的主人违背自己设下的行为模式,别的人尚且可以逃脱这种?桎梏,但段烧一旦改变自己的行为……
殷寒眯眼?。
下一秒,所有?的人都好像暂停了。
风不动了,睡不动了,飘动的祈月战旗不再飘展,城中飘落的花瓣也停在了枝头。
一切诡异至极。
殷寒甚至以为殷道衡施展了「破空」,将时?空停了下来。
可显然不是。
在这个空间?之中,他们无力反抗,段烧却是可以动的。
他温柔却小心地?将他的小公主抱了起来,纵然云妨不可能给?他任何的回答。也依旧像是呵护守护一生的珍宝,在云妨沾满鲜血的眉心刻下一个缱绻隽永的吻。
如此温柔的对待,像是一阵暖意盎然的十里春风。
殷寒眨了眨眼?,倏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段烧因为违反了“按照剧情走”的设定,似乎被迫收回了塑造这个虚拟世界的力量,故而这个世界打算送一切的参与者离开这里。
段烧深深地?看了一眼?闯入祈月的一群人,没?有?恨,只有?怨:“为什么要违反规定呢?”然后退后一步。
如果没?有?闯入祈月的这群人,那么,在段烧燃烧完生命之前?他都可以帮助云妨一次次重?复祈月灭国的景象,让云妨在绝望中一次次审阅当初的错误。
这是畸形的,可也的确是云妨最想做的事情。
但是眼?前?的这群外乡人,却如此野蛮粗鲁地?闯进他送给?云妨的礼物,将一盘精心布好的棋盘打散了,再也不能复原。
段烧没?有?形状的脸上摆满了怨恨,可他没?有?办法,只能抱好了心爱之人。很快,凭空消失在原地?。
也就在这一瞬间?,整个祈月变回了万千的湖水,刷拉拉,大股大股的温热湖水向殷寒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