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涔,养不熟的白眼?狼。
殷寒眨了一下眼?睛,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是作为一只提线木偶,他还?是乖巧地坐在那里,纤细脆弱,好似易碎的瓷片。
只是手指微微蜷缩。
齐河命令:“等下正常一点,随我?去见宗主吧。”
殷寒懵懂:“好。”
这件屋舍在祈月仙城的角落,殷寒顺着齐河的命令出了门,他像是被人牵引着,亦步亦趋。
阳光倏然笼罩了身体,让殷寒生理性眯眼?。
这地方偏僻,还?是茅草搭建的,看起来寻常。殷道衡住在隔壁的屋舍,齐河停在门前,多看了两眼?殷寒,而后敲响了门扉。
那声?响好像是一柄飞剑亮相,滴水入平湖。
殷寒像是清醒了,脱离了齐河的掌控,生动了起来。
齐河尊敬:“宗主,是我?,少主醒了。”
屋内许久传来声?响,“进?来吧。”
殷道衡负手立,正对这一张狂草的符文与下属交代情?况:“杜若仙城仙民?众多,灭城符文需要七十二个修士共同施展,你记得带两倍的人手提前做好准备。”
是在吩咐灭城的事?情?。
下属毕恭毕敬:“是。”
殷道衡没有理会?候在门口的齐河和殷寒,继续说:“等我?拿到最后一个魂魄,会?通过传递符与你们联系。”
“应该就?这几?天了,做好准备。”
他语气毫无起伏,没有大业将成的得意,只是浑身的严肃气息骇人。
下属继续说:“祭祀的准备做好就?需要邪神的转世了。”一顿,问:“宗主,需要我?回十二仙山借通天镜看一下吗?”
殷道衡问:“要通天镜做什么?”
“查找邪神转世在哪里……”
殷道衡勾笑,摇头:“不必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他不露声?色地偏过头看向殷寒,不像是看自己的孩子,更像是看一件称手的工具。
长眸深邃,笑:“邪神的转世而已,这东西我?怎么可能抓不到。”
又轻声?:“甚至于不用我?抓,只要让他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他就?会?自己乖乖地送上门来。”
好似恶鬼呢喃,“这东西虽然有神力,但软肋是我?养的,只要我?把控得到,他不敢反抗。”
下属似乎一顿,立马附和赞叹:“宗主真是英明神武,属下佩服。”
殷道衡轻笑了一声?,内藏的情?绪裸露,但很快将勾起的唇角压下去,垂眸,掩去不明的情?绪,中断联系:“你做好准备,等我?消息吧。”
“是。”
中断后,符文好似着了火化成灰烬。
屋子静得让人浑身汗毛战栗。
殷道衡挥手,将那灰烬吹掉,才侧过头,语气温柔:“小寒醒了?”
他被殷寒破开的腹部已经被灵丹妙药复原,但还?是厚重的包扎着,像是白嫩却丑陋的蚕蛹,说话时轻微虚弱,语气有几?分?防备猜疑,问:“休息得还?好吗?”
殷寒冷眼?,并不打算回答,可是齐河布下的听话蛊突然发作,他脑袋一瞬间混沌,回答:“尚可。”话语轻飘飘的,殷寒握紧了拳。
殷道衡眯眼?,似乎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引着殷寒到一旁坐下。
“那就?好,我?还?怕小寒在这种小地方不习惯。”
他倒了一壶水,稳稳放在殷寒面前,“很久没有让我?们小寒吃这样的苦了,兴许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也是在祈月。”
那水还?是温的。
可这样的环境殷寒其实熟悉得正如喝水,只是殷道衡全?然不知,又或者从未在意过。
殷道衡见殷寒没有接受好意的意思,语气重了一些:“喝呀,小寒,我?的孩子。”
殷寒皱眉,阴暗角落里的齐河再次操控他的身体让他端起了那杯热茶。
“小寒,你是知道的,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想给孩子最好的一切,”殷道衡温和,“……我?也不例外,甚至于更甚。你从小到大,爹应该没让你受过任何的委屈。如今这样的遭遇,实在是迫不得已,爹很自责,居然让你在这种地方生活几?日……”
他藏于温柔眼?眸中的阴鸷好似一条吃人的巨蟒,爬行于人的每一寸肌肤,“爹很抱歉,可是小寒,爹还?是想让你明白一点,爹和你现在所有的问题和处境的恶劣都是你的叛逆造成的。”
“如果?不是你,爹已经给你铺好飞升的大路了。”
“爹会?是第一个飞升的人,而你,小寒,你会?是天下第一人的孩子。”
如此的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飞升了,在做陈词总结。
殷寒敛下目光,轻声?:“说这么多,想让我?做什么?”
殷道衡在和他服软,服软的同时还?有一丝怨念,以?爱的名义在说服他。
说得冠冕堂皇,可内里却不堪一击。
殷寒抬眼?,问:“是有求于我?吗?”
殷道衡收敛柔和的表情?,面容自然而然变得冷硬严肃:“把谢涔带过来给我?。”
果?然,是别有所求。
殷寒冷笑:“因为他是邪神转世?”
“是。”
“谢涔会?死。”殷寒话说的平稳,可心间却一颤,连同颤动的尾音将他自己都说得窒息。
如果?祭祀成功,那谢涔一定会?死。
与天道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哪怕是邪神也不例外。
殷道衡笑:“小寒,他是邪神,本身就?不算正义,死就?死了,有什么坏处?也算是替□□害了,不好吗?”带着宽慰。
可是替□□道?死就?死了?殷寒听着这些话,心都凉了。
殷道衡继续说:“小寒我?记得你师尊教过你,正道在于除害,邪神虽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可却是因为邪念而生,你除掉他、与他对抗不是一件好事?吗?”
殷寒十足的恨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殷道衡,好似一柄出鞘的寒刃,“这算什么好事??”他反问。
殷寒真的很想问问殷道衡,出生真的可以?决定一切吗?
也许是可以?决定一些的,因为出生决定了成长的环境,让殷道衡的想法不够悲悯,让他这一生算计,高傲自大。
可又绝对地不可能决定一切。
谢砚秋如此,谢涔如此,殷寒也是如此。
也不算是开脱,但殷寒自己又何尝不是出生于算计阴险,是殷道衡用伤害母体的千机卦制作出来的一条血脉联系上的后路。
可若是说殷寒有错,那若论无辜,天下人谁又无辜呢?
屠夫的儿子就?一定是屠夫吗?
盗贼的女儿就?活该被人唾弃吗?
人不能选择出生,故而稚子何辜?
殷寒知道自己作为殷道衡的儿子自然地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还?不明白——
他没有错。
他选择了自己的道路,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在他的认知里都没有错。
推己及人,谢涔有错吗?
没有。
谢涔不可能选择自己成不成为邪神,又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用邪神的身份去评判他有没有错。
天意如刀,无人可以?选择这些开场时的东西。
又何况是那样一个人……
殷寒想起谢涔只觉得想起冰冷冬日里的一篝炉火,猩红的木星炸裂,非要叫他共赴沉沦。
可归根结底,那火花克制,虽温暖,但不烫人。
叫他暖,甚至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殷寒拒绝:“我?不会?这么做,”又倏然轻笑,“哪怕你现在在这里杀了我?,我?也不会?这么做。”
他目光澄澈:“你哪怕恼羞成怒把我?弄死了,我?也不会?伤害谢涔半分?。”
他不会?害谢涔,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没有错。
也是知道了自己不该畏惧任何、也不该害怕任何。
又或者,也许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只是不想伤害谢涔分?毫。
他说得很轻,却很坚定。
一瞬间骨血之中攀爬的听话蛊好像感知到主人的不满意,像是着了魔一般在殷寒的身体里作祟。
疼痛的感觉像是千万根银针在殷寒的身体里齐齐跳动。
神魂被一把无形巨手操控,殷寒卡在喉咙里的剩余的话都在无形间消失。
齐河。
是齐河。
殷寒连拳头都捏不住,轻微蜷缩手指也难得让他滴汗。
他再一次被控制住了。
殷道衡大约猜到了这样的回答,“嘁!”冷笑:“那好,小寒,我?们还?打个赌如何?”
他双手合十,手臂撑在桌子上,好似高高在上:“若是我?取得了三魂,你就?听我?的,将谢涔带到我?这里来。”
眯眼?,“你是知道的,邪神不能对祭祀邪神的人下手,若我?想取他,他必然不能反抗。”
“但我?比较担心他会?躲起来呀……”殷道衡轻笑,“或者更为可怕的,谢涔直接为了你和天道作对,向我?出手违抗天道,那神格可就?碎裂了,这该多么糟糕,我?做的一切可就?都没有意义了。”
殷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被齐河控制,就?连思绪都是空的。
可是恍惚之间他也清楚……许愿让邪神诞世又如何,殷道衡的愿望是让世间之人可以?飞升,可这本身就?是同天道作对,又何尝不会?撕裂神格。
殷道衡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谢涔,一如考虑万万人的生命一般。
可殷寒被齐河控制得彻底。
他挣扎着想骂,一如“赌约不公平”的话,可许久,只是平静地被控制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