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亲子

“别拖着我!”

公主府后门前,一?行侍卫正拖着一?个拼命挣扎的锦衣男子。

这?被拖拽的锦衣男子狼狈,死死地扒在红漆门上,因他修为还可以,便使了些术法想要逃脱,却被即时制止。

见没了生路,段炀胡乱咒骂:

“婳姬,疯婆娘,贱女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还没有通报王上,怎么可以杀了我!我也是出生勋爵之家,怎么可以杀了我!”

“我是祈月段家的人,你?们知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我爹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哭嚎的声音简直要撕裂人耳,既是愤怒又是凄惨。

可这群侍卫像是傻的,只听从婳姬的命令,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段炀见没有回应,简直是怕极了,涕泗横流,爹娘给的防身法器一股脑儿砸出来。

最后摸着自己生下来就有的那块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惊呼:“段烧!”这?个名字一?出来,段炀整个人就颤抖着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止住抽噎,“对,段烧那个贱人,只要有他在,我就可以活……”

“哈哈,我不会死的,我会长命百岁,甚至有朝一?日可以飞升!”

……

殷寒一?行人到时已是夜晚。

公主府百灯未熄,朱漆大门洞开,红烛摇曳,仆人乱成一?团,似乎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庭院的中央站着红裙的美艳女子,昏暗纸灯下,她素面朝天,纤长的头丝随意垂了一?缕,更显妩媚动人。婳姬显然有些烦躁,还有隐隐的不安,青葱的手指点在胳膊上,问:“段烧找到了吗?”

没人回答她,婳姬更是怒了,吼:“他人呢!找到没?”

原本四处奔走的仆人立即就地跪伏。

最前边的仆人壮着胆子回答,颤着声音:“回殿下,段美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话还没说完,婳姬轻嗤,“都退下吧。”

她一身怒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尾微微泛红,径直出了门,心中像是知晓该去哪里寻找已经不见的段烧一般。往祈月仙城外走。

出门时,她分明看见了街角处的殷寒一?行人,但?什么也没有说,快步离开。

镜湖的水是凉的。

婳姬吩咐直接捞落水的尸体,一?众侍卫还有些茫然,明明白日溺亡的那个应该是驸马才对,怎么段烧美人也落水了?可却不敢问,按照公主吩咐的行事?。

——殷寒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显然,这?位“婳姬”是殷道衡要找的第三人云妨。

虽然水下的虚幻世界极为真实,每个人都有自我的思考能力,婳姬的其他影子也代替着云妨做着事?情,甚至于执行规则,即所谓的“按照剧本走”,但?也许只有云妨和山鬼两个人知道这?一?切都是泡影。也只有云妨一个人可以独立思考、跳脱地完成剧本的内容,因为他是编排剧本的那个人。

“这?次,殷道衡会来的。”殷寒终于可以语气肯定地同宋行止说这?个预测。

他站在草丛前,握紧了缀着重明鸟白玉穗子的飞光剑等待。

婳姬的手下手脚极快,但?耐不住镜湖太大了,他们捞了一?大批腐臭的水草,却连一?片段烧的衣角也没有寻到。

侍卫提着灯笼,手忙脚快。

突然,“来了。”谢涔在一旁提醒。

时间好似不会流淌的水,倏然间结成了大块不会消逝的坚冰。

停止时间的「破空」术法在来人的脚下显现。

云妨与他的手下却像是傻掉了一?样,动弹不得。殷寒他们早有准备,并未受其扰,但?也因此让殷道衡发现了他们。

“嗯?”殷道衡迟疑回头,眯眼:“小寒也在啊。”

水墨袍的男子负手立,好似闲庭信步,聊天一般友好询问,“小寒既然在,不出来见我吗?”

他眯着眼微笑,只是看见殷寒身侧的宋行止时面色划过一?丝晦暗不明。

声音有丝暗哑,“……行止师弟?”没想到的样子。

宋行止冷着脸,手中的长剑在剑鞘中按耐不住,发出簌簌剑吟,颔首:“殷宗主,好久不见。”

极为友好的开场对话。

只是时空停下来时,无水流声风声,只剩下呼吸。

宋行止平静而克制,但?殷道衡却不太平稳。

他深吸一口气,挂上笑容,问:“师弟竟然也在,怎么?来这里做什么?”又偏过头看向殷寒和谢涔,“还和小儿、我门下弟子在一起,在祈月。”

他说着客道话:“我听闻剑宗事?务繁忙,师弟应该很忙才?是,怎么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居然大老远地来这种地方。”

“殷宗主不也是吗?”

殷道衡笑,避而不谈:“不知师弟为何而来?”

宋行止冷声:“来寻你?。”

宋宗主俊俏严肃,眉眼深邃,将自己的剑拔出,垂眸看剑,说:“殷宗主应该是知道的。”

殷道衡茫然失笑:“我知道什么,什么叫‘应该知道’?”神色不明,“怎么?宋行止,我们许久未见,一?见面你就要对自己昔日的同?门刀剑相向吗?这?就是堂堂剑宗宗主眼中的同?门情谊吗?”

他狭长的目闲闲扫过一?旁僵直站着的云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蜷缩,眼底掠过一?丝志在必得。

又回归到宋行止神情严肃的脸上。

宋行止冷言:“同?门?你?也配说‘同?门’?”

一?顿,“你?杀了江尧师兄,害无妄师父,自己犯下的过错怕是有千万种,就别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

殷道衡笑容僵住了。

宋行止说话从来客气,不爱指人痛楚,说得如此明白可见是恨惨了他。

“嘁!”

殷道衡懒散眯眼,“我犯错?师弟剑宗的事?务没有理完,就来找我的麻烦,还真是……无聊。”他轻嗤,抱着手臂看宋行止身后的殷寒,一?副皇家贵胄的倨傲感油然而生。

像是喊孩子回家,“小寒,看见爹来了,怎么不来爹这里?”他垂着眼,细说:“上回爹帮你?回忆了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现在你应该都明白了吧?你?根本斗不过爹,之前不都以死认错了吗?怎么看见爹不自觉过来呢?”语气要缓和得多,像位慈祥的父亲。

瞬间,目光都停在殷寒身上。

殷寒十分冷静,他知道现在有宋行止、谢涔和他三个人赢面要大得多。

问题不在于“知没知道自己错了”,而在于他们如何合力?杀了殷道衡。

殷道衡因承袭了十二仙山宗主位,拥有的修仙资源好得令人震撼,又借着无妄修风月道的因由修行速度极快。

殷寒心里知道全天下能与现在殷道衡匹敌的人几乎不存在。

就算是三个宋行止,胜算也不大,可总要一?试。

殷寒抬眼,不卑不亢:“殷宗主,你?已经不是我父亲了。”早在上一?世他就已经判出了十二仙山,又怎么可能还会认这个父亲。

殷道衡蹙眉,上前两步,质问:“你?说什么?”

殷寒:“殷宗主不是我父亲。”是陈述句。

殷道衡显然动了怒意,手中汇聚风刃,盯着殷寒:“我把?你?养这么大,你?现在和我说不认我了?”

“殷寒,我和你?说过多少次,爹就死了,也是你爹,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是他的替代品。

那风刃有破竹之势,向殷寒劈过来,却被宋行止用剑抵挡。

殷道衡催动风刃,变幻出数十残影,将宋行止缠住。

殷道衡看向殷寒,冷声,继续说:“殷寒,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时间,你?觉得自己偿还得清吗?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可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付出过这?么多。你?怎么可以如此干脆地说不认我了?你?有这?个权利和资格吗?”

“是,爹明白。你?反对我,是无恙山人的问题,他把?你?教得优柔寡断、光伟空洞,不懂得‘什么叫做实干’。爹忍了你?很多次,也教了你?很多次,你?不懂也没事,爹可以忍着。但?你?怎么可以说‘爹不是你的父亲’?”他冷笑,嚣张傲慢,也残暴阴柔,让人不寒而栗。

“殷寒,就算你?堕入轮回,也无法改变‘我殷道衡是你殷寒的父亲’的事?实。”

殷寒默然,握紧了飞光剑,根本不理会殷道衡的长篇大论。

他明白,殷道衡说这?么多不过就是表达一个主要的意思——不想失去作为后路诞生的殷寒。

也许这其中有几丝真情实感,可改变不了殷道衡罪大恶极的事?实。

他的心意永远是站在生民?这?一?边。

飞光如月光,刷得向殷道衡袭去。

“小寒,别不自量力了。”

殷道衡两指夹住闪现的飞剑,深邃的目光中呈现着白衣的青年,然后轻蔑地笑。

“没有。”殷寒反驳,他看着殷道衡,细说:“砚秋师兄当年就可以用术法将你?差点反杀,此时我们三人,要杀你?简单得多。”

“简单?”殷道衡讥讽,与殷寒对视,白衣剑修浅色的眼瞳布满了倔强,真是让人不爽。

“说起来,我还是不懂……”

殷道衡眯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与风刃对抗的宋行止。

“我记得小寒的那位师兄……”一?顿,失笑,“是叫谢砚秋吧,反正是个不错的好孩子,他无父无母,自幼被养母捡回了家,可就生活在宋宗主创立的剑宗旁。”他询问一般看向一?旁握着长剑对峙的殷寒,确认:“是吧?”

没等到回答,又说,“我们剑宗,入门前需要告知天地,天意会审核亲生父母姓甚名谁。谢砚秋当时年纪小,自己不清楚,可是我呢,因着这?孩子与我们家小寒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同?样的命格、同?样的天生剑骨,是做小寒影子的好苗子,因而多为关照。”

“故而也知道,他父亲叫宋,行,止,是我的老熟人好师弟。”

握着飞光剑的殷寒一?顿,殷道衡趁着这?个空档将飞光剑弹开,浩然的灵气将殷寒荡开。

殷道衡没有管,探究一?般看了眼宋行止,又偏过头看被谢涔接住的殷寒,蹲下身,像小时候哄孩子一?样,劝:“小寒,你?不懂吗?宋宗主是来杀我,也是来杀你?的。毕竟,谁都知道你?那位倒霉的师兄可是为你?死的。”

“而宋宗主……嘁!”殷道衡冷笑,“谢砚秋可才是那位真正的剑宗宗主的儿子。”

“他死前,可是和宋宗主相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