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来,底下的外?门弟子乱成一团,为首的纪云倒是神情?淡定与殷寒对视,好似不意外。
殷寒提剑对着纪云,剑锋所指,正是纪云眉心,笑问:“纪云师兄可听见没有?”
这?温拂师弟是纪云身后的一条走狗,他将?谢涔带去学宫,骗谢涔说是殷道衡找他,然后将谢涔捆起来,关在那地方两天一夜,连口水不给。
谢涔学艺一般,还未真正地辟谷,如此这般,简直是令人气恼。
纪云不咸不淡,掏耳朵:“师弟说什么呢?不是温拂师弟做错了事吗?与我何?干?冤有头债有主,寻人就该寻犯下错的人。”倒是不承认。
纪云当然没那么笨自己应下,殷寒兀自笑,语气冷傲,剑却没有放下,讥讽:“怕师兄没听清楚,特地一问。”
“行……吧,”纪云嗤笑,眼神凉凉的,“又是为了你那位老相好,咱们白璧无瑕的谢砚秋谢师兄照顾弟弟呢?”他眯眼,笑得?敷衍。
殷寒这?次没理会他,而?是看向其他人,扬声:“不知各位可有听到,若是不服,可以与我比试。”
他低头看剑,飞光狭长而薄,通体纯银,可以倒映出他冷冷的目光。
未有人敢应。
再次抬头,正见纪云啐了一口,拔剑上台。
他一身水墨袍,松松垮垮,因生得?极瘦,显得有些尖酸刻薄,此时更像是一根面条拄着细长的长剑,“我?来吧,师弟还请赐教。”
殷寒客气,欣然应下,行礼:“是我谢师兄赐教才是。”
纪云上前,低头垂眸看殷寒神色自若,笑:“师弟今日好大威风,少主的名头震得?我?都有些不适应,如此为了谢涔出头没有半点好处,但师弟甘之如饴呐。”他伸手拉住殷寒,手指冷飕飕的,像是吐信的白蛇,攀爬到人身上,纪云微微偏过头,轻声:“纪某一直都不懂,谢砚秋有什么好的,值得我?们师弟如此掏心掏肺,偏偏要与我作对,与纪惩戒作对。连他那个一文不值的养弟都如此照顾,哪怕他外?出数日可能都不会知道你做下的事情?,明明……”他帮殷寒撩起垂在一旁的长发,缱绻:“我?才是先认识师弟的人。”
作呕的感觉被殷寒忍住。
殷寒抬眼,干脆地拍掉了纪云伸来的手,将?银色的长剑横在二人之间。
轻声:“师兄,比试就比试,废话太多是怕了吗?”
“怕?笑话!”纪云笑,眼神好似一条毒蛇:“师弟再如何?也小上我?几岁,我?吃过?的米怕是比师弟走过的路都多,如此,我?怕你不成!我?让师弟三招。”
说得狂妄,只是更谨慎了。
殷寒却不怕,摇头:“不必,我?让师兄两只手。”神色坦然。
他手指微微弯曲,捏成了剑诀,飞光剑簌簌离弦,轻盈如燕,嘶嘶破风而?去,灵动得像是一缕尘烟。
纪云怒骂:“狂妄!”
殷寒负手立,看都不看纪云,飞光剑便好似自己长了眼与纪云周旋。
论剑,殷寒的飞光剑巧,但比不上纪云的流云名贵;但论灵力与术法的熟悉,殷寒远在纪云之上。
不要半柱香,飞光便胜了流云。
纪云输了,便恼了,骂:“师弟如此就不怕惩戒找你爹麻烦吗?”
“不怕,你找便是。”
殷寒不卑不亢,颔首,笑:“那今天到此为止,还请纪云师兄牢记我?说的话。我?先走了,诸位师兄师弟继续吧。”
他施施然走到谢涔身旁,谢涔一双寒眸好似古井无?波,此时看向他时也了无?生趣。
看到他这?副样子,殷寒不可闻地一声长叹。
一旁的齐河眨眼,高?呼:“今日倒是好好地拿纪师兄开了一次刀,爽!叫他往日里仗着纪惩戒的名义作威作福,以后他不敢了吧。”
殷寒失笑,“不过?一时罢了,”叹气,“该找上门的厄运还是会找上门,只是小涔……他的追命剑近日被他师父开了光,无?情?道的影响变得?愈发深重,人都有些痴傻了,能防几日纪云的小动作也是好的,”他迟疑,面色沉重,“也许过几日,小涔就好起来了吧。”
“嘿!这?有什么好不好的?”齐河问,笑:“少主是觉得?谢师弟如此很不好吗?”
殷寒不解:“当然不好,枸杞那老道明明知道无?情?剑不至化神境界不可为剑开光,可偏偏揠苗助长,叫小涔成了傻子,现下剑灵都可以代替他思考,自我意识不知道躲到躯壳的哪个角落了。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齐河“哎”了一声,摇头:“我?不是说这?个,”他当着谢涔的面,在殷寒身旁附耳:“少主不觉得?谢师弟如此挺可爱的吗?言听计从的,以前可不这?样。”
齐河发出闷闷的笑声,瞧了殷寒一眼,轻咳一声,又眯着笑眼大着胆子使唤谢涔:“谢师弟,还请你转个圈。”
没有动作。
齐河没了面子,重复:“转啊!”
谢涔冰冷清冽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懵懂,应和:“好。”
倒是抱着剑缓慢地转了个圈,像筛子上一颗慢悠悠的黄豆。
齐河又要求:“谢师弟,还请你举剑抬三次。”沉声,“唔……就往日校场练习时那边。”
谢涔眉头一蹙,没有拒绝:“好。”
“哈哈哈!”齐河发现新鲜事物一般,同殷寒分享:“少主,你看!这?难道不可爱吗?可比往日那个嘴又硬又臭的谢师弟可爱上千百倍。”
他再想命令几次,却被殷寒按住了手,殷寒摇头:“行了,”有责备的意思,“小河也知道小涔生来面皮薄,虽然现下因为剑开光了,被迫提升了修为不适应,但你也不好如此作弄,若是叫他那个古怪的师父知道,不得?罚你拖着剑绕着十二仙山跑上三四天。”
齐河想了一下确实有可能,浑身恶寒,讪讪:“好吧好吧,咱们殷少主最是关怀师弟,尤其是谢涔谢师弟,行了吧,真是关心到我都红了眼羡慕。”又嘟囔,“今日听纪云说什么你是砚秋师兄的相好,差点没把我?笑死,砚秋师兄天天哄着你,倒是没有被你哄过?。嘁!明明你对谢涔师弟更是关怀才是,顶多算是砚秋师兄喜欢你、你喜欢谢师弟的混乱关系……”
殷寒斜眼瞧齐河,眼刀极冷,齐河立即听话地止住八卦的嘴。
不过?殷寒还是感慨:“纪云只是看不上谢涔罢了。”
齐河疑惑,跟着殷寒往住处走,又怕谢涔跟不上,连忙推着他的后背,像是推着耕地累了的牛,他偏过头,问殷寒:“此话怎讲?”
殷寒解释:“谢涔是孤儿,出生不算显赫,无?父母依靠。又修习的是无情?道,需要做到无欲无求、断情绝爱,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很难做到,故而?修行速度极慢,甚至比不上我?们十二仙山的普通弟子。再者,他虽然拜入枸杞门下,但枸杞也不上心,旁人也怠慢他。纪云看不上谢涔,不是他看不起,而?是他觉得?枸杞和其他人都不在意谢涔,故而?如此。”
齐河点头,明白过来:“明白了,简而?言之,纪云这?般的行为便是典型的‘狗眼看人低’。现下瞧少主不舒服,捏软柿子谢师弟便是个极好的选择。”
殷寒赞许:“是了。”
三人途经竹林,许久才抵达殷寒的住处——清水居。
谢涔被困在学宫时被迫捆着跪在地上,故而?身上有淤青,殷寒见了便怒气腾腾杀到比试场,还未来得及帮他处理身上的伤。
此时回了清水居,便拜托齐河去帮他寻生肌膏,自己却是扶着谢涔坐到自己床上。
床是软的,可生得?清秀的小少年偏偏呆愣愣的像块木头,硬梆梆的,怎么聊天也像是神游天外?没有回音,好在喊他如何?便如何?。
殷寒看着倏然烦躁,抱着手臂,垂眼看着谢涔,喊他:“把裤腿捞起来,待会儿帮你上药。”
谢涔茫然地看向他,像是迷惘的小鹿,眨眨眼,又低下头开始脱靴子,慢吞吞地。
算盘珠一样,拨一下动一下。
真是。
想起十二仙山和他爹的那些破烂事情?,殷寒不可闻地一声长叹,骂:“笨蛋一样的。”
他蹲下身体拉过?谢涔冰凉的手,将?它们按在床边,命令:“行了,小笨蛋,我?帮你脱靴子吧,你这?样慢慢吞吞的,咱们明天都处理不完淤青。”
他按住谢涔的脚,将?裤腿往上捞,青青紫紫的淤痕像是漂亮的珐琅彩一样,把整个膝盖都涂上了颜色。又像是蘸足雨水的乌云,停驻在身体上。
腿肚旁边还有一个玫瑰样绿豆大小的香灰烫伤的痕迹,叫人心疼。
殷寒神色软和下来,叹气,蹙眉,无?奈地看向谢涔,神色担心:“怎么搞成这?样?”
他伸手轻轻地戳那烫伤的痕迹,谢涔懵懂地叫了一声“疼……”。
“还知道疼啊?”殷寒又被他气到了,自言自语:“小兔崽子,往日对你的好,经枸杞这?么补救算是一笔勾销了。可等你修为上来,自我的情?感恢复,总归还是会有所求的,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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