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无奈

殷道衡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反驳。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江尧目光冷得冻杀人,质问:“我的大师兄,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打算认下这些错吗?”

“不是。”殷道衡否认,负手立,与江尧对视,目光坦荡问心无愧:“但是阿尧你?也是知道的,当初是十二仙山选择了我,不是我选择了十?二仙山,如若我不来,那惩戒长老的追杀令就会?传遍仙山,我、你?、师父还有行止师弟,我们都是死路一条……你觉得那时候的我们逃得过第一仙门的追杀吗?”

江尧握着的拳头一松。

“说句难听的,”殷道衡嗤笑,“命不由人,我们这样的蝼蚁要么牺牲,要么赴死,有什么自主选择的权利……”他侧过身看向窗外,“阿尧,我问你,当初若是你对抗追杀,身后是心爱的女人和两位未出师的师弟,你?将如何抉择?三个人的命都握住你?手里,他们的生死不过你?一念之间,这时候选择流落山海才是真正的一意孤行吧?”

江尧无法回答,他是知道的,可事到如今依旧无法接受这一切。

师父的死,山海间的覆灭。

师兄弟三个人,一人拜入第一仙门,一人隐居山野,一人开宗立派,曾经形影不离,现如今散落天下?,江湖远,十?年都碰不上一面。

江尧颤声:“可十二仙山要杀我们,你?为什么又如此忠心地继任了宗主的位置……”

“忠心?我对十二仙山从来就没有忠心,”殷道衡无奈:“师弟,这是十二仙山,是离飞升最近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把握强权的地方。如果一个人拥有了绝对的实力,那他不可能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他的话说得平稳,语气坦荡,“当年十二仙山的确逼了我,可无妄的死不是因为追杀令,而是祈月仙城的一只山鬼,那我与十二仙山就不算有仇。如今我坐上了宗主的位置,拥有了制衡一切的能力,那便是谁都动不了我在乎的人了。”

江尧想到了十?岁的殷寒,突然无法回答。

“况且……结为道侣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的,”殷道衡轻笑,眼底划过一丝缱绻,“如果师父不喜欢我,她那样洒脱的个性,又怎么会?委屈自己?我同她做下?的所有决定都是我们商量好的。是!如你?所说,是我执意与她背离纲常,可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世间情意从来都是双方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平白地叫另一个人付出?

殷道衡走到江尧身边,拍过他的肩膀,“你?怪我没保护好她,我承认是我的错,但人往往就是这么无力。即便是师弟你?,也有许多无可奈何吧?”

江尧的身体僵硬了几分?,眼睛盯着孤零零的黑色灵位,方才汹涌的气势颓靡了。

殷道衡安慰,语气柔和:“无妄已经入了三道轮回,想来早就开始了崭新的一生,她这一生大约是如她所想的能够纵横山海间了吧。”他一顿,“阿尧,无妄生前最喜欢的弟子?是你,我想她死后忘却前尘,也是最不希望你?为她难过。”问,“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江尧闭上眼睛,长长叹气,哽咽:“懂了,”又问:“那只山鬼呢?你?如何处置的?杀了吗?”

殷道衡温和的神?色像是被冻住了,眼神有些晦暗。他垂眸不让江尧看见,小声带过,“没。”

江尧变色:“没弄死?为什么不杀了?”

殷道衡摇头:“阿尧你?信我,这世界上比死更痛苦的事情?有许多,”他轻笑,不太想和江尧深入聊这些,便拍着他的肩膀,说:“不聊这些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宴厅吧。小寒这孩子若是等急了,又要同他师父和师兄挤兑我,叫我面上没光,走吧。”

江尧蹙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还是应下?,说:“好。”

……

宴厅,觥筹交错。

殷道衡和江尧到时生辰宴已经开始,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万头攒动,其乐融融。

十?二仙山很少有这样的景象,邀请了四方的宾客前来赴宴,因?而拿出了最好的东西,就连照明都是无望海万年的夜明珠。

小殷寒坐在主座,见他爹来了,拉着另一个小孩的手前去迎接。说是迎接,其实也不尽然,他几乎是扑进了殷道衡的怀里,黏黏糊糊仰头叫了一声:“爹。”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而殷寒身后的小孩则是恭敬得多,行礼,唤:“宗主。”

对比得鲜明,殷寒恃宠而骄的态度引得议论蜂涌一般嗡嗡。

殷道衡自然能猜到,看见殷寒跑过来时便觉得头疼了,骂:“站好了,”他眼睛看着殷寒,却指着谢砚秋,“你?看看你?师兄是怎么行礼的?好好地,重来。”

小殷寒随意惯了,他爹在十二仙山说一不二,往日里没规没矩虽然会被说上两句,但也就是说说,很少一而再地训责,此时见殷道衡如此,立即变了脸色,退后同谢砚秋一起站好重新行礼:“宗主。”连爹都不叫了,闭上嘴,咬紧了后牙槽。

殷道衡脸色好了一些,蹲下身问:“你?师父呢?”

殷寒指着最前面:“在那儿。”

殷道衡看过去,丰神俊朗的剑修被人围着喝酒有些不知所措,恍然一笑,又问:“那,枸杞山人来了吗?”

殷寒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带小涔铸剑去了,明明说好了带小涔一起来的……”他小声嘟囔,“以为自己起个食材的道号,就和音洱仙人、归元道人一个级别了吗?还说话不作数,糟老头子半点面子都不给?我。”

殷道衡清咳示意。

殷寒眼睛一转,不说话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殷道衡轻抚殷寒的头,让他退下?。

又对着江尧说:“走吧师弟,我们也找个地方坐下?,”他带着江尧往前走,寻了位置坐下?,细说:“行止师弟最近忙于剑宗事务不便前来,前几日写信给我致歉,因?而今日咱们师兄弟三人便只有你?了,等会?儿陪我多喝一点可好?”

江尧没有拒绝的道理,听了那么多话,心间也还复杂,应下?:“好。”

十?二仙山的琼浆玉液非凡品,入口滑润香醇,殷道衡同江尧喝了几杯,又被来往的宾客敬了几盏,没多久便醉了。

他宽大的手从水墨袖下?穿出来撑着下?颌,显然有些迷糊,不开口时醉得不易察觉,一旦说了话却断断续续的。

“师弟……”殷道衡一顿,“其实我这次喊你?来啊……是有理由的……你在信里说想见无妄……可是我其实也想见你?……”他生得风流恣意,狭长的眼眸含着水光醉意,此时这般看着江尧,怎么看都是一副为他人着想、忧心忡忡的样子。

江尧失笑:“想见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殷道衡长吐气,“我觉得可能是我想得太多……疑神?疑鬼的……”

江尧劝:“你?说。”

殷道衡正色,语气依旧慢吞吞的:“近日我处理事务发现有一件怪事……这事情?十?二仙山积压了许久,我也是翻了综卷才得知的……大约十多年前便有存档……”

江尧疑惑:“何事?”

殷道衡眯着眼睛:“是下界的事……有人在找阴年阴月阴日生人的三魂……我记得十?二仙山有本书叫《奉祀辞》……开篇便是邪神的祭祀方法……以三魂为饵……十城百姓魂魄作为祭品……就可以让邪神重现世间实现愿望……只要是你想要的,什么都可以实现……师弟,你?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虽然修剑褪去体质影响……但也是他的目标之一,今后要万加小心呀……”

……

从江尧的记忆中醒来时殷寒有些恍惚,他扶着床沿站起身,细碎的记忆像是雪花般纷乱,他消化了一会?儿,仍旧无法将细节连接起来。

绣刀提取的记忆是随机的,没有办法定时定点,但依照十年前生辰宴上江尧的所见所闻,可以初步断定:是下界的某个人出于私欲,最后害了掖水的靖安和魂断山的江尧师叔。这件事情?显然父亲是知晓的,他上辈子?应该也知道,想来上辈子?便是父亲告诉他的吧。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这件事关乎道心,殷寒揉着太阳穴,《奉祀辞》记载的条件居然是“十?城百姓魂魄作为祭品”,三魂就足够恶毒残忍,更何况万万人魂飞魄散……这要是邪神真的降世,该是怎样惨重的灾祸?

仅仅是为了一己私欲,殷寒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恶心。

不管是许愿的人,还是邪神,都是极恶的存在。

管他是人是鬼还是神,殷寒只恨不得除尽这些渣滓!

殷寒揉着自己的脸,让自己尽量忽略关于母亲的往事,集中注意到眼前的事情?上。

三魂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此事牵连之广,让多少人水深火热!

殷寒拿出了砍刀准备再去试探,却听见门外轻微的开门声,而后是一声问:“小道士,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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