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好像快死了

皇帝斜倚在柔软的靠枕上,望着丞相半天没有出声。

萧天华自以为洗脑成功,心下稍稍舒出一口气,“皇上,清河王此人城府极深,不得不防啊!”

然而皇帝却没接他的招,转移了话题:“皇叔原就体弱,此番救驾有功,朕尚在病中,就有劳丞相代朕去慰问了。小扣子,去库房挑些上好的药材与皇叔送去。”

他高声一喊,守候在门外的小太监便应声进来。

丞相一边告退,一边心里却的打鼓。皇帝知道他素来与清河王不和,这次居然让他去慰问,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太监关门的一瞬间,萧天华抬起头来,发现自己那个原本稚嫩的孩子已经长成一个大人,让他竟无法看透。

西院着了火,内务总管便令人火速将东院打扫出来,用来安置楚之墨。

萧天华来的时候,被告知楚之墨尚未苏醒。他瞧着虚怀冷冷一笑:“莫不是清河王不想见到老夫?”

虚怀不卑不亢:“丞相误会了,我家王爷的确尚未苏醒。不信的话,您可以问小神医。”

谁不知道小神医和清河王沆瀣一气!

这话在萧天华的喉咙里转了个弯,他忍住了没说,只是示意虚怀看了下自己身后的小太监:“老夫此番前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即使清河王尚未苏醒,也理当进去为皇上探望一番。”

他搬出皇上来,虚怀不好再阻拦,任由萧天华进去了。

其实萧天华是怀疑楚之墨装病,毕竟皇帝差点在他的西院被烧死,虽然最后由楚之墨救出,但保不齐就有人说是他行刺。因此,楚之墨装病躲过眼下这场风波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清河王装病此前也不是没有先例。

楚之墨掌握这京畿五万兵马,原先好几次都传的沸沸扬扬说他不行要薨了,想夺权的各位将军立刻就开始夺权。谁知,最后每一次楚之墨都能平安度过,再借机铲除异己。

此后即使再传出清河王生命垂危,军中也不敢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就怕是楚之墨将计就计,又借此机会用来铲除异己。

据萧天华推测,楚之墨十次病危,大概有八次是装的。剩下两次即使是真的,问题也应该不大,至少不至于一命呜呼。

因此,他相当怀疑这次也是楚之墨装病。

虚怀引他进了屋,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几乎熏得萧天华喘不过气来。

楚之墨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一般。

萧天华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喜悦,暗中努力掐着自己,才没让自己当场就笑出来。

他装出一副吃惊又担忧的模样来,问景逸然:“小神医,王爷如何了?”

“你自己不都看见了吗?”景逸然敲着二郎腿抖腿,神情相当不耐烦。

“何时能醒来?皇上可是对王爷关心的紧。”萧天华有意无意把皇帝搬出来,试图震慑景逸然。

可景逸然这个人天生反骨,就是不给面子:“萧丞相,我是大夫,不是神仙。能不能醒来,我怎么说得准?说来我还奇怪呢,王爷的西院好端端的怎么就起了火?还被淋了桐油?先一步来行宫安排接驾事宜的,是萧丞相吧?”

萧天华心中惴惴不安,但面上却是露出同样的恼怒:“也是老夫的疏忽,才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若是王爷此番不能醒来,那老夫真是百死莫辞!”

“不急,用不着你死一百次,一次就够了。王爷要是这回撑不过去,丞相就跟着殉葬吧。到下面见了先帝,正好跟他说说此番皇上大难不死的事。”景逸然说的促狭,萧天华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只能尴尬无比的站在那里。

好在景逸然喝了口茶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冷冷下了逐客令。萧天华忙不迭走了。

药童将皇帝赐的药收好,屋内只剩下了景逸然和虚怀、若谷三人。

景逸然给楚之墨施针,没一会儿,“深度昏迷”下的楚之墨眼皮动了动,幽幽醒来。

“老狐狸走了?”他瞥了眼门口问,声音有些嘶哑,神态依旧病弱。

“走了。”虚怀点头。

若谷给他身后垫了厚厚的靠枕,楚之墨倚靠在上面,接过景逸然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皇帝这是信你,还是更加怀疑你了啊?”景逸然不理解的问。

刚刚萧天华在这里说的话,其实楚之墨都听见了。

他并非真的失去意识,而是景逸然施针之后让他陷入了一种假寐状态。虽然身体不能动,旁人看着与昏迷无异,但实际上他本人却是清醒的。

早就料到会有人借机在皇帝面前中伤他,楚之墨才想了这么个办法躲清静。自证清白是证不了了,毕竟本来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只不过他也不乐意被人轻易就打倒,索性装晕。

望着空荡荡的药碗,楚之墨眼神深邃,好一会儿才抬手递出去:“这孩子的心思也越来越复杂了,他恐怕谁都不信。”

“可是是王爷救他出火海的!”虚怀有些愤愤的道。

“本王为什么要救他呢?明明他死了,本王才是最大的得利者。”楚之墨问出皇帝心底的疑惑,虚怀一下子傻了眼。

景逸然也相当不理解:“对啊,你为什么要救他呢?不救他的话,哪有现在这麻烦事?”

楚之墨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闭上眼没有出声。

他只是想到了多年前孤独无依的自己,这才一时心软。

喉咙口蓦然传来一阵毛躁,他掩嘴咳了两声,一阵腥甜猝然涌来。再次拿开手的时候,用来掩嘴的掌心一片猩红。

“王爷……”虚怀大惊,连忙喊道,“小神医快来!王爷咯血了!”

景逸然白了眼虚怀:“你家王爷又不是第一次咯血了,急什么?”话虽如此,他还是快步走到床边给楚之墨把脉,脸色更加凝重了三分,“先是淋了水,又被火烤,一冷一热,把你体内的弱寒之症全部激出来了。你说你好端端的去救小皇帝干什么!干什么!”

楚之墨没有理会他的暴躁,淡定的抽回自己的手,问景逸然:“吃什么药?”

“除非是仙丹妙药!”景逸然没好气的道。他之前虽然不能把楚之墨治好,但保他一命还不是问题。眼下这个情况,楚之墨能不能撑过这个月都是问题!

最可气的是这还是楚之墨自己作出来的!

楚之墨不再出声,倚在靠枕上静静的望着烟青色的帷帐,忽然想起了江清韵,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我还能活多久?”他忽然问。

景逸然张了张口,勉强挤出一道笑:“这你就不要胡想了。”

景逸然素来嘴毒,这回难得安慰他,看来他是没多久时日了。

楚之墨将眼神从景逸然身上收回,瞧见若谷神色不忿:“你怎么了?”

若谷迟疑再三,上前道:“王爷,属下多嘴,您真的不应该去救皇上。不然的话,别说大事已成,您现在也不会病了……”

楚之墨再看虚怀与景逸然,也都是同样的神色。他当时也这么想过,可看着宁王动手,自己还是没能忍住。

“没什么可气的,我这么朝不保夕的一个人,即使真的荣登大宝,也风光不了几年。到时候,一片心血不过付诸东流。”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限将至,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虚怀与若谷听到了,一时悲伤不已。就连景逸然,也没了刚刚怒气冲冲的模样,只暗恨自己医术不精。

正在这个时候,侍卫传报江清韵来了。

楚之墨暗淡无光的眼神里涌起一道星光,还来不及表态,江清韵已经横冲直撞来到了卧室外。

“十一皇叔?我来给你送药啦!”女子清脆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将屋内凝重的气氛赶走了大半。

景逸然瞥了眼楚之墨,示意虚怀去带江清韵进来。

碧色的衣裙仿佛一道靓丽的生命闯入灰暗的屋内,江清韵好奇的望着楚之墨:“哇,十一皇叔,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偶感风寒。”楚之墨神色淡淡。

江清韵在空中嗅了嗅,龙气变弱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不见。她撅嘴,可怜巴巴又有些迷茫的望着楚之墨:“你好像快死了……”

“郡主慎言!”若谷有几分恼怒。

江清韵撇嘴:“我说的是实话嘛……”她紧了紧自己手里的草药,又望望楚之墨,又依次扫过在场诸人,嘴巴翘的更高了。

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掉楚之墨的心脏是不可能了,可一旦楚之墨死去,他心脏内所蕴育的龙气在一个时辰内就会散去,到时候她就是把楚之墨整个吃掉都没用了。

江清韵当了一段时间的凡人,知道这些贵族一旦死亡,停灵时间很长,而且有专人守灵。严加看管之下,以她现在的本事绝对不可能躲过这些人吃掉楚之墨的心脏。

而且,一想到楚之墨就要死了,她还有些难过,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