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桃当了公社广播员这事像一阵风似的席卷了整个杨柳大队,这几天,村里的老老少少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水家屋里的事。
没办法,他们杨柳大队最近太安静了,那些旧闻翻来覆去已经说倦了,如今终于有了新鲜事可不得好好讨论吗。
也不知道老水家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啥好事都让她们家遇上了,女儿当了公社的广播员不说,儿媳妇还跑到供销社当售货员了。
水家人低调,曲英当了售货员的事也没听他们出来炫耀,还是村里有人去供销社买东西才知道的。
售货员和广播员都是拿工资的,每个月至少得有十几块。
两个人加起来就得有三十块多块呢,三十块是个什么概念呢。
这个时候的猪肉一斤六毛左右,三十块能买五十斤肉,玉米面和高粱米这些才一毛多,三十块能买三百来斤了。
哦,还得加上水宏生当大队长的工资。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乱七八糟的加起来,水家所有人一个月能挣五十块,一年差不多就是六百块。
好些人家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额滴神啊,水家人这是要发大财了。
哎哟,真是祖坟埋得好,好事全让他们家碰上了。
可真是让人嫉妒啊。
这些人说起来眼睛都红的滴血,恨不得自己家一个月能挣那么多。
不过嫉妒也没用,人家水桃当广播员是凭自己的实力当的,那么多人书记偏偏选了她,那就证明她比一般人厉害。
水宏生这个大队长,队里的人还是服他的,所以水家如今日子过得这样红火,她们除了羡慕也没有其他想法。
原本大家都差不多的时候还会互相比较,如今人家比你过得好那么多,真是啥想法都没了。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顺嘴提一句江家了,自从两家人退亲后,这江家的日子可真是一天比一天难过,那江俊贤原本多周正多好一孩子啊,竟然被弄去劳教了。
村里的人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好些人都在揣测水宏生是不是假公济私,趁机为女儿抱不平,所以才把江俊贤弄去劳教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水宏生不是那样的人,可难保左丽萍不会为他吹枕边风啊。
总而言之,水家现在正在势头上,水宏生又是大队长,他们可不能不长眼得罪人。
有算盘打得精的,已经开始去找刘巧嘴了。
水家还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单身呢,那水雨橙年纪小就不说了,水桃和水学民正是适婚年纪,如今她们身上可都是写着“香饽饽”三个字,甭管成不成,试一试再说。
万一水宏生夫妇就真把他们家儿子闺女给看上了呢?
为了这事,刘巧嘴腿都要跑断了。
不过左丽萍这次学乖了,水桃可是说了,她现在的工作正在起步阶段,分不出心来跟人处对象,终身大事还是等她在公社站稳脚跟再说。
女儿这般上进,左丽萍肯定是要举双手赞成的。
她以前怕水桃年龄大了不好处对象,但现在一点儿也不担心,像水桃这样在公社工作领工资的女人,别说是二十岁,三十岁也有人抢着要,想怎么挑就怎么挑。
原本就觉得村里男人配水桃有点勉强了,现在她更是直接不想考虑了。
她女儿这么厉害,女婿必须得选个更厉害的,不然她是一定不让水桃嫁的。
至于水学民这个让人不省心的混小子,这次是说什么也得让他去相看姑娘了,要是再敢叛逆,就把他逐出家门,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小叛逆水学民俨然是不知道他妈抱着这么个残暴的想法,毕竟现在的他正高兴呢。
水桃当了广播员后,每天都得按时上下班,公社到杨柳大队这段路也不算远,走路要不到一个小时。
只是水桃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水家人哪里敢让她一个人上班,村里的踩狼虎豹可不少,就怕有人动歪心思。
于是,接送水桃的重任就落到了水学民身上。
水学民那个开心啊,这么久了,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骑水宏生那辆锁起来的自行车了。
虽然这辆自行车又旧又破,还不好看,但这并不影响水学民稀罕它。
当初水宏生为了方便去公社开会和汇报工作,特意去城里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平日里家里几个小孩谁都不能碰一下。
现在水学民却能每天骑着它兜风,能不高兴吗?
他的那群小伙伴看他骑了自行车都快惊呆了,羡慕得哦,拿着各种好东西来讨好他,想趁机过过手瘾。
水学民笑眯眯地拿了小伙伴的东西,然后脚一蹬,眨眼就不见了人,差点没把那群人气死。
东西可以要,想骑他的宝贝,没门。
水学民嘴里含着块小饼干,骑着他心爱的自行车去了养猪场。
江玉山帮了水家这么大的忙,左丽萍现在可喜欢他了,养猪场的活本来就轻松,她一个人就干了大半,剁完了猪食,她就去坡里割猪草,至于江玉山,就留在养猪场喂喂猪就行。
水学民来的时候,江玉山正懒散的躺在养猪场旁的那块大石头上,两只手枕在脖子下睡觉,翘着个二郎腿,嘴里还含着根草。
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水学民也没说话,单手骑着自行车,绕着大石头转了好几圈,时不时还按按喇叭。
休憩的江玉山睁开自己的眸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水学民那卖力蹬自行车的样儿,也没说话,就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水学民见江玉山盯着自己,立马挺直了背,蹬得更起劲了,要是屁股上有条尾巴,恐怕也得翘起来。
又围着江玉山骑了两圈,水学民才终于舍得开口:“怎么样,是不是很拉风,是不是特别帅?”
江玉山啧啧两声:“学民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
水学民问他:“什么样啊?”
江玉山答:“像开屏的孔雀。”
水学民猛地的一个急刹,他上过学,知道孔雀开屏是求偶的意思。
这张嘴,多损哦。
“我呸。”水学民十分羞恼:“我开屏也不会对着你开屏啊。”
江玉山坏坏的笑:“你对我开也没用啊,虽然你幼稚了点,不过村里有好些姑娘也喜欢你这样的,你骑着自行车去她们身边转两圈,保证把她们迷得神魂颠倒,立马就要跟着你回家给你当媳妇。”
水学民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他才不稀罕呢。
“喂,你想骑自行车吗?”
虽然这个车是他的宝贝,但看在江玉山是他未来妹夫的份上,他要是想骑,水学民勉为其难可以答应。
瞧他多大度,江玉山这么损他他都不生气,还愿意把车子借给他骑一骑。
“要是你不会,我可以教你,我可厉害了。”水学民拍拍自己的胸膛,得意得不得了。
看着他那张自信张扬的脸庞,江玉山不自觉就想到了水桃。
这俩不愧是同胞兄妹,长得像不说,连性子都一样可爱。
江玉山瞧了一眼水学民屁股底下的自行车,链条和龙头都生锈了,骑起来还会嘎吱嘎吱的响,也不知道寿命还能有多长。
这样的自行车江玉山一般都是不带正眼瞧的,不过看着水学民那高兴的样,他也笑道:“你愿意教我,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不用了,这自行车金贵,万一我把它碰坏了就不值当了。”
水学民也不坚持,他来这里,主要是带着点炫耀的小心思,炫耀的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打算走了。
这时候,村里那个叫李水田的来了,老远就听见他喊:“江哥,快点,出大事了。”
江玉山没回话,水学民却道:“快说快说,什么事啊?”
李水田喘了两口粗气道:“咱村里那个杨老癞刚刚在树林欺负妇女同志,被队长瞧见了,现在那妇女说杨老癞强/奸她,要闹自杀呢。”
说完,他给江玉山递了个眼神。
水学民怒道:“这个狗东西,真是该死,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
江玉山颔首:“走吧,都去看看吧。”
这些猪都是喂饱的,队里偷什么的都有,猪牛这类的可没人敢偷,也不用随时守着。
他们三个人到的时候,老癞已经被抓住了。
嘴里还一口一个冤枉,非说是那个妇女勾引的他。
杨老癞从年轻时候就不是好东西,人又丑又懒,家里还穷,所以一直娶不到媳妇,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家里啥也没有,心里自然扭曲变态。
背地里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小媳妇小闺女。
村里的妇女同志们可真是恨惨了他,这时候名节比天大,被欺负了谁也不敢吭声,家里人不仅不会帮你出头,还会觉得丢脸,哪怕她们是受害者,却仍然更受苛刻。
世道如此,平日里只能烧高香求菩萨,祈祷这种事别落到自己和家人身上。
水宏生也知道杨癞子干的这些破事,他老早就想收拾这个人了,可惜一直没有证据,也没有哪个妇女同志愿意出来指证。
水宏生非常理解她们,一旦出来,她们一辈子这就算是毁了,宁愿吃亏也不敢出来指证。
可是这样也不得不让杨癞子继续逍遥法外。
这几年,他用过各种各样的理由找过癞子的麻烦,在他的敲打下,这人才稍微安分了点。
没想到,陈小莲那事才过去没多久,他又来了。
呵,既然这次被他逮到了,那就新账老账一起算。
江玉山到的时候,杨癞子已经被剃了阴阳头,身上绑着绳子,被民兵压着从村头走到村尾,供大家围观。
村里恨老癞的人可不少,如今他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这个断子绝孙的烂屁/眼东西终于被抓了,枪毙,把他弄去枪毙,他不死难以泄愤。”
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抹着泪,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子就往老癞身上扔。
“黑心肠烂心肝,抓得好,打死他个狗/日/的。”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骂人,有样学样,拿着各种东西往老癞身上扔。
更有甚者,直接往他身上泼粪。
村里好些妇女同志都在抹泪呢,有老癞在,晚上她们都不敢出门,就怕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她们村子里的民风多淳朴啊,要不是这个老癞,日子不知道过得多幸福,就因为他,毁了多少家庭,毁了多少姑娘。
村里的妇女同志们有苦难言,如今看见他被抓,她们才长松了一口气,以后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很快,老癞的脸上就被扔了几个大窟窿,脸上又是血又是粪的。
不过这样也没完,村里人谁家没个姑娘啊,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没有不厌恶老癞的。
有专门从田里跑来看热闹的男人,看见周围妇女同志们都是哭哭啼啼的样儿,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一群人也不怕脏,不管不顾的对着老癞拳打脚踢。
强/奸/犯在任何时候都是为人所不齿的,是要受到所有人唾弃的,是死不足惜的,民兵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也没阻止。
而水宏生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别把人打死了。”
这时候不讲究人权,犯了这么大的罪哪怕就是被围观的人打死那也是活该,不需要任何人负责。
不过水宏生还是觉得把人带到公社审判,让公安局的人枪毙了更好。
水宏生发了话,那些束手束脚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原本老癞还能开口叫饶命,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啊,好多血啊!”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满地都是刺目的红,那些已经失去理智的人回了神,全都吓得退后两步。
民兵赶紧上前探了探口气,紧绷的背松了下来:“还有气,行了,行了,大家发泄了就行了,水队长,咱赶紧把他送到公社吧,要死也让他死到公社去。”
水宏生点点头:“麻烦两位兄弟了。”
说完,他又道:“老癞这事是我亲眼瞧见的,那位妇女同志现在已经被送回家了,我希望咱队里的社员们以后都不要提这事,也不要去追问是谁,人家已经够惨了,就不要再去满足你们那点好奇心了。要是咱村里还有杨老癞这样的人,你们可以来向我举报,担心自己的名声,那就悄悄来,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村里要是有谁敢动歪心思,老癞就是你们的下场,看见没有!”
水宏生很严肃,说得也很凶,老癞如今这模样很容易把人震慑住,不管以前有没有,反正以后是绝对不会有人敢动这种心思的。
“喂,学民,走啦。”江玉山喊了一声。
吓呆的水学民木讷的哦了两声,踩着自行车往家里走,他心里乱遭遭,既觉得老癞活该,又被这样的场景刺激得有点不适应。
一闭上眼地上那滩血就出现在了他脑海中,别看他咋咋呼呼的,胆子可小了,幸好老癞没死在他面前,不然回家准得做噩梦。
他回头瞧了江玉山一眼,看见那人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带着笑。
可是这笑容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怪瘆人的。
“再见啊,学民。”江玉山对着他挥了挥手。
水学民耸了耸肩,也学着他挥手。
江玉山笑得那么亲切,他竟然还会觉得瘆人,果然是被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