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她一刻都无法在画室里待下去,快步走出来。
谁想在门口撞见了宋榭阳,他嘴里叼着一支烟,估计是从会议室里出来吸烟的。
看到裴倾城,他饶有兴味地停下来,往里面看了看:“小嫂子在画室里欣赏烨董的画作?”
她声音极低地应了声:“嗯。”
“听说,”他脑袋往画室里探了探:“这里面画的都是你?”
其实,宋榭阳是无意的,他不知道端倪,也就是随口一说。
但是裴倾城觉得此刻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就断了。
她别过头,绕过宋榭阳:“你自己慢慢欣赏。”
然后,她疾步往走廊一头走去。
宋榭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裴倾城的背影:“小嫂子遇见了鬼?脸色这么难看?”
他伸头往画室里看了看,打了个哆嗦:“感觉全是美人头,阴森森的,还是不要看了。”
裴倾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窝在沙发里身上盖着毛毯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在意。
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的反应是对的。
因为一开始她以为烨倦的全心全意地都是她,现在忽然才搞明白,所有的所有,不是为她,而是为了渔梓约。
这种心理落差,仿佛从天堂一脚踹她到地狱。
她在沙发上躺了两个小时,小香敲门请她下楼吃午饭,她才模模糊糊地清醒过来。
烨倦他们在会议室里吃,不出来。
餐厅里就她一个人,她可以边吃边想。
打击过去了,裴倾城忽然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
让她搞明白了一点,事实到底是什么。
所以,在一霎那间,她也做好了决定。
到底是去还是留,何必拖拖拉拉。
她本来就不是拖拉的人,她和烨倦的事情大概是她的人生中纠缠最久的一件事。
吃完饭,她就准备出门。
在门口遇到了烨倦,应该刚开好会,他眉宇间有些淡淡的疲惫。
他叫住她:“去哪里?”
“出去一下。”她淡淡地笑:“我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为你准备礼物。”
她直接说出来了,烨倦倒有些意外。
他眼中点点星光似的明亮,靠近裴倾城,手握着她柔软的发端:“是么?”
“晚上你有空?”
“当然。”
“好,我们就在家里吃饭。”
“嗯。”
她微笑着转身,走下门廊,钻进了停在门口的车。
她出去了整整一下午,等到夕阳满园子才回来。
厨房因为烨倦的生日,准备的特别丰盛。
然后所有人都先下班了,他们的餐厅和宿舍在庄生晓梦的西门那里。
此刻大宅子里空空荡荡,只有胡管家一个人很悠闲地坐在门廊处听着京剧喝着功夫茶。
餐厅里就他们两个人,相对而做着。
男人开了一瓶酒,询问裴倾城能不能喝。
“可以喝。”她递过自己的酒杯。
红酒斟满,今天有鲜甜的帝王蟹,用来配红酒最好不过。
裴倾城喜欢吃海鲜,今天的菜都是她喜欢的。
裴倾城笑道:“你的生日,厨房也处处照顾我的胃口,我得谢谢他们一直以来的照顾。”
男人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他们被我请来就是为了照顾你的,我付了工资。”
不但是工资,福利也相当好,裴倾城是知道的。
她用剪刀剪蟹脚,吃的悠然自得。
男人似乎胃口不太好,抱着胳膊斜倚在椅子里看着她:“我的生日礼物呢?”
“不用着急。”她轻描淡写的:“准备了一下午,等吃完饭和蛋糕。”
看来,小女人打算卖关子。
烨倦笑笑,向她举起杯:“那,提前说句谢谢。”
“生日快乐。”隔着盈盈的红色的酒光,裴倾城看向对面英俊的男人。
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以为看得懂他的心。
可是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心沉在十万英尺的海底,她根本看不清。
鼻子里有酸楚的东西往上涌,她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男人想压住她的手却没来得及:“不必一次喝完。”
“今天意义不同。”她一杯酒便在脸颊上染了色,眼中多了曾朦胧的醉意,惹的他忍不住探过身子,在她的粉颊上吻了一下:“脸红了。”
她也不躲,靠在他肩头,晃着空酒杯:“给我倒酒。”
“一杯就有些醉了。”
“我第一杯是这样,最后一杯也是这样。”裴倾城将酒杯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男人只好给她倒上酒:“你是说,你的酒量很大?”
“第一杯醉和最后一杯醉没什么区别。”她浅浅笑着,唇边的小梨涡里似乎也漾满了令人沉醉的酒。
厨房烤了一个榴莲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榴莲香味便四溢。
她记得烨倦是不吃榴莲的,便奇怪地问他:“你不是不吃榴莲吗?”
“你不是喜欢?”他没所谓地道:“吃一口也不会死。”
“烨董真是。”她淡淡地感慨:“陷在爱情中,就会忘了自己,更会让我忘了我是谁。”
插蜡烛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看向烨倦:“你多少岁?”
“二十八周岁。”他拉过她的手,趁她还没吃榴莲蛋糕的时候在她的唇上啄了啄:“一个做老婆的,居然不知道老公多大了?”
“那。”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这个小小的榴莲蛋糕上如果插满了二十八根蜡烛,就会像个箭猪。”
“插两根好了。”他抽出两根细长的蜡烛插在蛋糕上:“一支是你,一支是我。”
在摇曳的烛光中,裴倾城注视着男人眼波流转的星眸,暗自琢磨他刚才的那句话。
她才不想燃烧自己,化作一堆蜡。
“许个愿,然后吹灭它。”
他低着头闭上眼,几秒种后就吹灭了蜡烛。
然后她拿餐刀给他,男人将她拉入怀里让她陪他一起切。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么?”在她耳垂上吻了下,他轻巧地落刀,切了一块蛋糕下来。
一大块榴莲蛋糕落肚,胃里彻底被填满了,没有一丝余地。
俩人挪到客厅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生日礼物呢?”他晃了晃酒杯,抿了一口:“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吧?”
裴倾城已经薄醉,笑的眼睛弯弯的:“这么迫不及待地做什么?”
“不会是没准备?”
“准备了一整个下午。”她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
烨倦扬了扬眉:“我真的很好奇,这里面会是怎样的礼物?”
“不管是什么,是我精心准备的,对我来说最好的礼物。”她没再犹豫,将文件袋递给了烨倦:“喏。”
男人接过来,先是摇了摇,又在耳边听了听,用手指感受了一下厚度,实在是不解地耸耸肩膀:“到底是什么?”
“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男人微笑着打开文件袋,从里面倒出几张纸,然后细细地看着。
他看文件,裴倾城看他。
男人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地皱成了一个小团,而眸色也愈发暗沉,等他看完抬起头来看着裴倾城的时候,整个人是带着令人心悸的薄怒的:“你确定?”他捏起手里的几张纸:“这是送我的生日礼物?”
“烨董还看不明白么?”裴倾城悠哉悠哉地喝完杯子里的红酒:“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啊,有什么不对?”
男人注视他片刻,忽然冷笑:“原来,你精心准备了一下午,是在律师楼度过的。”
他将那几张纸放在茶几上向裴倾城推过来:“离婚协议书,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
“我觉得,这是对我们俩最好的决定。”裴倾城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签名说:“我的名字已经签好了,烨董只需签上您自己的名字,从此我们之间的牵扯就结束了。”
“你一定要选择在我生日的这天?”男人沉郁地看着她,眼中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情绪。
裴倾城很淡定,笑的旁若无人:“何必一天天地拖下去?在我的印象里,烨董没这么拖拖拉拉,如果您担心我承受不了,那大可不必,失去孩子的痛苦早就散去了,而且对我来说,离开一个我自己根本就不爱的人,是件好事。”
男人并没有暴怒,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波,似乎已经渗透进她的内心深处。
如果稍微不坚定一点点,都会被烨倦看出端倪。
只是,这次她已经铁了心,没什么能够动摇她。
她将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推回去:“烨董,我不爱你,我要找寻我的爱情,希望你能放过我,求你。”
这大概是裴倾城第一次求他,很是诚恳。
记得那时裴氏马上就面临破产,妈妈要被赶出医院,她都没有求过他。
男人顿了片刻,字字清楚地回答:“我不签。”
忽然,面前寒光一闪,不知道女人何时将刚才切蛋糕的餐刀握在手里,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烨董,如果你不签,我只好往这里捅下去。”
“倾倾。”男人语气凌厉:“你......”
“烨董。”裴倾城忽然哭了,声泪俱下:“只是求你放手,难道也不行么?”
明明心中爱的是渔梓约,何苦还要和她苦苦纠缠?
放了她,她的心才不会这么累。
每天都要想,他爱的到底是谁,实在是太累。
裴倾城的眼泪,是会让人心碎的。
从脸颊上滴到手中的餐刀上,寒光闪闪。
他们僵持了片刻,留意到男人正不动声色地靠近她,她握着餐刀的手又往自己的脖子上扎了扎,餐刀没有刀尖,但是刀口是很锋利的。
她又是用刀锋对着自己,很快吹弹可破的颈部皮肤被划破了,鲜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倾倾!”烨倦低喊了一声,触碰到小女人坚决又凶狠的眼神。
他颓然地叹了口气,停止了向她这边靠近的动作。
“好吧,我签。”
低头拿起桌上的笔,翻到了那一页,然后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拿起来给裴倾城看:“看到了,我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