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管家慌的话都不会说了：“这位不是少爷的好朋友，尹晗先生么？”
老夫人连连点头：“有心了有心了，可是乖孙去加拿大了，他没跟你说吗？”
“我是来给老夫人拜年的，顺便接倾城回家。”尹晗笑容可掬，可裴倾城却从他和煦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阴鸷。
他这一句话，裴倾城就听出来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尹晗是来宣示主权的。
老夫人不知道尹晗的存在，而烨夫人和烨先生纵然是知道，也不会当面挑明。
裴倾城只觉得难堪，而一边的老夫人则是一头雾水。
她好像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接谁回家？”
在尹晗回答之前，裴倾城瞪着他，希望尹晗不要再说第二遍。
但是，他却仿佛看不到裴倾城的眼神，悠悠哉哉地回答：“我来接倾城回家。”
这次，他的声音够大够清楚，烨老夫人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不耳背，她肯定是听请了。
裴倾城真的窘迫的要死。
这边在享受着老夫人乖孙媳妇的待遇，那边却冒出了一个尹晗。
她该怎么跟老夫人解释？
这时，烨夫人走了过来，尹晗急忙打招呼：“烨夫人，新年好。”
烨夫人从容地笑：“阿晗啊，以前你不都是叫我伯母的么？还按照以前怎么叫现在也怎么叫好了。”
“那是，伯母。”尹晗的唇角含着得体的笑容：“好久没见，您还和以前一样美丽。”
“你倒是变了。”烨夫人请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的对面：“以前，没见你这么嘴甜，你可是一个腼腆的孩子。”
“人都会变。”尹晗微笑，随即看似顺手地将手搭在了裴倾城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转头看向她：“昨晚睡的好么？一个人还习惯？”
尹晗的眼神，真的是裴倾城非常非常不熟悉的。
看似温淡，其实隐藏着某些让裴倾城不安的东西。
大雨来临前的阴暗和低气压，也许会持续一段时间，也许会立刻大雨倾盆。
她压着火气，将尹晗的手不动声色地推开，沉默不语。
此刻，她不能说话，说任何一句都不妥。
烨夫人仿佛见怪不怪，吩咐家里佣人：“张阿姨，扶老夫人进厨房看看艾叶窝窝，妈，您尝尝口味，您满意了才行。”
烨老夫人去了厨房，偌大的客厅剩下他们三个人。
裴倾城简直坐卧不安，倒是烨夫人，看上去比她冷静多了。
轻轻拍拍裴倾城的手背，烨夫人浅浅笑着：“既然阿晗来了，那就中午一起吃饭好了。”
“不打扰么？”尹晗的笑容，总是带着戏谑和玩世不恭的笑容。
“怎么会打扰？”烨夫人语调平稳：“你以前也来家里吃饭，我还记得你的口味，等会让厨房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
“伯母您有心了，不但照顾我的倾城，还照顾我。”尹晗的手再一次敷上了裴倾城的手背，他着重了“我的”两个字。
他说给谁听的，在座的两个人都听得懂。
裴倾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穿着毛绒拖鞋，是一个可爱的兔子头的形状。
烨夫人没有接他的话茬，可能不知道怎么接，顿了一下才说话：“我去厨房看看，你喝点茶。”
烨夫人走了，裴倾城抬起头，看着烨夫人的身影走出了客厅，走进了餐厅。
立刻将膝盖上的尹晗的手给推开，这一次用了点力气，尹晗的手被她甩到一边。
尹晗仍是笑嘻嘻，漂亮英俊的脸波澜不惊：“宝贝儿，你还没跟我说新年好。”
“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你没说你要过来啊？”
“我也没说我不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不喜欢茶叶。”
“尹晗。”她压抑地喊了一声，看看四周，这里的确也不是吵架的地方，她不想在这里跟尹晗发生任何争执。
她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他：“我们走吧！”
“去哪里？”尹晗却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里面，用一种很舒服的方式半躺着：“烨夫人要请我们留在这里吃饭呢！”
“不吃了，我们走。”
“倾城，你是不是在生气？”尹晗注视着她的眼睛，拉住了她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滑动：“我惹你生气了么？”
“尹晗。”裴倾城压低声音：“这里是烨家，拜托你不要这样好么？”
“我怎样？”尹晗斜睼着她，眼神中竟有小小的委屈：“你说你要留在烨家吃午餐，可是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又迫切想见到你，所以我想着过来陪你一起吃，刚好拜访一下阿倦的家人，这有错么？”
裴倾城深深吸气，尹晗一向都不是巧舌如簧的人。
她将手从尹晗的掌心中抽出来，语气淡淡的：“尹晗，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过分了。”
“倾城，你不能仗着我爱你就不讲道理。”浅笑的脸渐渐靠近裴倾城，尹晗站起来，两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倾城，我只是想早点见你，就这么简单。”
“你让我很尴尬，很窘迫。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是以烨家的儿媳妇的身份来这里的，那我问你，你来这里是以什么身份？”
“阿倦的好友，你的未婚夫。”尹晗修长的手指轻捋着裴倾城搭在肩膀上的长发：“唔，我最喜欢你的头发了，好柔软。”
“那恭喜你。”裴倾城冷冷地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你把我变成了一个荡妇，这边是人家的儿媳妇孙媳妇，那边还有一个未婚夫。”
“倾城。”尹晗抿着唇，抿出淡淡的愠怒：“大年初一，我们不吵架。”
“我也不想跟你吵，可是你今天不该来。”裴倾城走到鞋柜那边去换了鞋，然后对胡管家说：“请把我的大衣拿过来。”
“少奶奶这是不吃午饭了么？”胡管家惶恐地问道。
“我有点事情。”
胡管家还是去拿了，裴倾城走到厨房去跟烨夫人和烨老夫人打招呼。
她们没做过多挽留，烨夫人知道这顿饭裴倾城是无论如何吃不下去的。
烨夫人亲自送裴倾城走到门口，攥着裴倾城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人有的时候，特别想要一件东西，所以当她千辛万苦得到之后，当初的欣喜若狂过去了，她慢慢发现这件东西并不是她喜欢的，这时候不要埋怨自己喜新厌旧，跟着你的内心走。”
烨夫人的话，裴倾城听懂了。
她真是睿智的女人，怪不得能撑起烨家，连烨倦那样的儿子，也能把控的住。
她的话很有深意，不过裴倾城此刻没有时间慢慢推敲。
她跟烨夫人道了别，尹晗也站在门口笑着跟烨夫人说：“我是有心陪伯母和奶奶吃饭的，倒是我们倾城心急，要回去。”
烨夫人笑而不接他的话，只是说：“来日方长，吃饭的机会有的是。”
裴倾城快步走出烨家大宅，车停在门口，她直接上车，将自己蜷缩在车后座的一角。
尹晗也坐上了车，就坐在裴倾城的身边，刚坐稳就伸出胳膊将裴倾城搂在怀里。
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窝在尹晗的怀中。
她感觉到尹晗的嘴唇从她的头发上挪到她的额头上。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烨倦临走之前的吻。
身体感觉强烈的不适。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总之她习惯烨倦的吻，但是不习惯尹晗的。
飞快地低下头，躲过他的吻，然后顺势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往车窗处又缩了缩：“尹晗。”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抗拒和敌意：“让我休息一会，我很累。”
“那，靠在我怀里睡，很暖。”他笑的露出八颗牙齿，没心没肺的模样。
裴倾城立刻想起了他曾经的小虎牙。
小虎牙不见了，变了个人的感觉。
不仅仅是牙，尹晗整个人，气场，性格，生活习惯，每一点都跟以前的尹晗不一样。
也许，他说的有道理，他躺了三年，很多的东西都忘掉了。
可是，一个人的习惯不会忘，那是潜移默化的东西。
裴倾城摔摔头，她很混乱，而且心里很堵的慌。
她背过身看着窗外，将身体蜷缩成一小团。
尹晗还试图想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被她给让开了。
长久的沉默，只有司机偶尔轻咳两下。
裴倾城以为会一直沉默到倾城山庄，后来尹晗开口了，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恼怒：“倾城，你这个样子会让我怎么想？你会让我觉得，我的复活是多余的，如果我不出现，你和烨倦才是天生一对是不是？”
他现在情绪不稳定，裴倾城不想跟他吵。
本来他们说好的，这个春节过完，她就会和烨倦办理离婚手续，至于孩子，她可能会跟尹晗商量，将孩子留下来，按照她对以前尹晗的了解，他一定会接纳这个孩子。
可是，尹晗急功近利了一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裴倾城有些小小的失望。
她不说话，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速向后倒退的街景。
今天雪停了，但是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真的很美。
她看得出深，却听见尹晗冷冷地对司机说：“停车！”
司机错愕地将车停下来，裴倾城还没转身，就听到了尹晗拉开车门的声音：“倾城，既然我的出现时多余的，那我就消失好了，你也不用纠结，以前你怎样现在就怎样好了，看来是我想多了，我躺了三年我还和以前一样，但是你不同了。”
门开了，冷风灌进来，裴倾城回头，尹晗已经跨出了车门，走下车了。
“尹晗！”裴倾城趴着车窗喊：“你去哪？”
“消失！”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向前方走去。
“尹晗！”裴倾城急忙下车，正要追上去脚底一滑差点摔倒，她急忙扶住车门，再抬头看向前方的时候，尹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了。
“尹晗。”她无力地喊了一声，可是尹晗已经走远了。
她扶住额角，脑袋昏昏沉沉，觉得自己真的虚弱的随时要昏倒了。
司机及时地扶住她：“二小姐，我先送您回去，然后找人去找尹先生。”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
裴倾城点点头：“好的，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