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任文彬依旧想和桃夭然牵手共度往后余生,目前,横亘在面前的如?山难题就是他的身体。
范建国的身体可不是一套随便可以脱下来的换洗衣服,他想脱也脱不下来。
这具身体的各种生理功能都很正常,可正是不得而知的漫长有效期令他苦闷不堪。
即便是绞尽脑汁也毫不知如何彻底解决的那种无力苦闷。
这样的他站在恋人面前,即便恋人温柔以待,他自己也无地自容,恋人因为爱他就得适应一个陌生的皮囊。
这其中的难度……
换做是他,就是无法攀越的万丈雪峰。
任文彬索性不去想,随口问了问桃军的学习情况,觉得小家伙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两人到了桃家时,桃忠和钱淑兰已经帮两个老的拉回来了玉米棒子和土豆,正在往下卸。
任文彬把网兜和桃军的书包给了钱淑兰,“阿姨,你?歇歇吧,我来!”
钱淑兰从善如?流,她早已累得腰酸胳膊疼,“范知青,你?个子高?,小心碰了头!”
桃福和孙蓝娣住了一个单间,门头和东下房这边一样低,现在天色已黑,屋里一片黢黑,钱淑兰自然担心热心的小伙子受伤。
没有谁看?见,任文彬唇角微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他还是不习惯被当做范建国。
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猴年马月?
尽管任文彬往屋里扛麻袋时很小心地弯腰低头,但还是被门头撞了脑袋。
桃忠听到声响,急得马上丢掉肩上的麻袋,几乎是冲进屋里,拉了下灯绳,灯泡亮起。
屋里,炕头那儿躺着桃福,灶前的凳子上坐着孙蓝娣。
被灯光一照,桃福不适似的以手挡在额前,正要说什么,被桃忠充满恼怒的视线逼回去。
“哎唷,这还没黑透呢,不?要电费啊?没一个孝顺的,谁给我一毛钱的电费?”
孙蓝娣嚷嚷着,冲出了屋子,去看桃忠丢下的麻袋,声音陡然拔高?。
“不?想干活儿就甭干,麻袋摔烂了不?得花钱买?你?给我买新麻袋?”
当桃忠就着灯光,看?到任文?彬脑袋上撞出了一个肿包,他蓦地想起来自己被桃忠砸了一烟锅子,鲜血披面历历在目。
“叔,怪我自己不?小心,没事儿,不?太疼!”任文彬说着出了屋,就要继续扛麻袋。
桃忠摸了摸脑袋上的伤疤,虽然他好了伤疤但也没忘了疼,两个老的够够的。
他们不心疼自己这个儿子也就罢了,人家小伙子好心帮忙出力受了伤,他们倒好。
一个不闻不问死人似的,一个只顾着心疼麻袋,人家小伙子也是爸妈生的肉长的,连个麻袋也不?如??
人人心里一杆秤,关键时刻谁都心里雪亮,桃忠也不?例外。
越想越气,桃忠直接拉着任文彬回了屋,不?管不顾院子里还有三筐土豆。
“哟,挨千刀的啊……”
不?等孙蓝娣哭嚎起来,屋里的桃福恼怒咆哮,“扫把星,闭嘴!”
扫把星?
她是扫把星?
孙蓝娣这么想着,气得身子颤抖如?筛糠,桃福趿拉着鞋子出来,“你?做饭,我捡土豆,你?委屈个屁!”
要不?是孙蓝娣说话难听,用得着他亲自捡土豆吗?
用得着他往屋里拿土豆吗?
明明是桃忠和那个小子的活儿,现在却是他干这活儿,都怪家里的那个扫把星。
孙蓝娣挨了骂,也明白了桃福为什么这样生气,她发泄似的踹了几脚柴火篓子。
她并没有发?泄出来多少火气,却惹得桃福又是一阵臭骂,连邻家的狗都跟着狂吠不?止。
屋外的喧嚣衬得东下房里越发?寂静,桃夭然一看?到任文?彬脑袋上的肿包,鼻腔就狠狠地酸涩起来。
“头晕吗?想吐吗?”
任文彬微怔,摇摇头,“没事儿,不?头晕也不?想吐,有点饿了想吃饭。”
桃夭然的眉头还是舒展不?开,她舀了一瓢冷水,拧了一块冷毛巾,“你?先敷着,饭菜马上就好。”
接着,她利落地烙完了玉米饼子,切了块羊油炝锅,然后把切好的土豆片投入锅里翻炒断生。
当她把切好的羊杂倒入锅里翻炒时,浓郁的香味儿漫开,通过纱窗漫出去。
正在捡土豆的桃福猝不?及防,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忍不?住望向东下房,憧憬着桃忠能把他叫进去吃饭。
毕竟他说了大过节的分?家不分?锅,毕竟那个赔钱货答应了考虑考虑。
生了灶火坐了锅后,孙蓝娣出来,“你?想吃啥?羊油糊糊煮土豆?”
刚说完,浓郁的香味儿窜进了孙蓝娣的鼻子,她愤愤不平地望着东下房,气哼哼的。
要是不分?家,她现在也能吃上这么香的东西。
“天天吃这个你不?烦?就不能变个花样儿!”桃福沉浸在浓香中,故意话里带刺。
孙蓝娣被扎到了,更气了,她倒想天天吃香喝辣,自己男人挣不来好东西反倒来怪怨自己。
“变个花样儿好啊,羊油糊糊煮南瓜!”说完,孙蓝娣不等桃福说什么,气哼哼回了屋。
蠢货!
桃福眼神暗下去,他那样说的意思是让孙蓝娣问问桃忠分?家不分?锅的茬儿。
考虑了半天多,一家子也考虑好了吧?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进了院子。
李秀英挎着多半篮子土豆和花生,桃倩然和桃军抬着半筐玉米棒子和葵花饼子。
当然,她们娘几个也闻到了几乎能勾走魂儿的浓香,情不?自禁一起望向了东下房。
借着明亮的灯光,她们娘几个轻易地看到桃忠一家四口和范建国吃得津津有味。
桃强比较单纯,低头嘟囔,“妈,你?总说我爸比我叔有本事,我看?还是我叔更有本事,分?了家,我叔家天天吃得真好。”
李秀英被噎住,桃夭然才挣十八块工资,她男人挣的可是三十八块工资。
如?果她拿着那么多工资,肯定比老二一家吃得好,闻起来也香得很。
眼见李秀英神色阴晴不定,桃倩然故意大声提醒,“爷爷,你?不?是说了过节分?家不分?锅吗?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想着一回来就能吃到现成饭呢!”
她脸上洋溢着娇弱可怜的笑意,语气更是天真无邪,仿佛是一个向大人撒娇要糖果的小孩子。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桃倩然就是凭着卖憨撒娇的本事,在桃福和孙蓝娣那儿比桃夭然吃得开,夺了头一份儿的宠爱。
尽管桃倩然说到了桃福的心坎上,桃福还是不想当炮弹,戴手铐的糟糕体验侵入骨髓,他不?想再戴一次再加深一下。
他重重地叹口气,继续捡土豆,今天捡不完拿不回屋里,他睡不着觉,万一丢了他就成了全村人的笑料。
桃倩然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她这个女主可不惧桃夭然一个降智女配,她不信她的锦鲤好运不?好用。
一时不好用有可能,一直不好用不可能。
“爷爷,你?这么累了就别捡土豆了,明天我和我妈帮你捡,姐,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好,爷爷说过的话,你?也不?记得了?”
东下房开着纱窗,桃倩然的这些?话自然是一字不?漏传进来,桃军依旧只顾着往嘴里扒拉饭菜。
桃忠放下了筷子,习惯使然,他越生气越说不出来一句顺溜的反驳话。
钱淑兰深呼吸了一下,借以平息不可遏制的怒气,她一个长辈,如?果和桃倩然一个小辈吵起来,再有理传出去也不?好听。
任文彬抿了下唇,探询地望着桃夭然,意思是要么他出去和桃倩然理论?
桃夭然饭量小,早就吃饱了,她提腿下炕穿了鞋子出了屋,微笑着理论。
“桃倩然,你?少来这套莲言莲语,我爸妈帮爷爷奶奶秋收时,你?爸妈忙啥呢?爷爷本来不用捡土豆,你?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你?是谁啊?又想轰炸谁呢?
一家子和和气气比什么都好,是吗?那你妈说我脚踏两条船时,你?咋不?站出来这样说?你?不?是最爱人前舞?”
以为一次次刺激能刺激出来桃夭然降智的潜质,桃倩然没想到会刺激出来桃夭然针锋相对,狠狠打脸。
事实胜于雄辩。
桃倩然总不能撒谎卖弄说她爸妈如?何怎样孝顺她爷爷奶奶,一刹那,她总觉得自己似极了哗众取宠的小丑。
她不甘心被桃夭然压着,冷冷地望了望屋里的某个人,“桃夭然,你?有了任文彬还勾搭范建国,你?这种行?径不?是脚踏两条船是什么?”
“我没有和任文彬领证,就有权利和他分?手,还有权利和范建国谈恋爱,倒是你,一次次当着我的面儿和范建国搭讪,是不是想撬我男朋友?”
桃夭然条理清楚,头头是道。
屋里的任文彬心里涩然,听到恋人说她有权利和范建国谈恋爱,涩涩的。
“你?喜新厌旧!”桃倩然愤愤丢下一句,咳嗽着跑回了屋,就此败退。
幸好恋人喜新厌旧……任文?彬暗暗叹息。
李秀英见女儿没占到什么便宜,心里更加憋火,一转头看?见桃强正蹲着帮桃福捡土豆。
她冲过去踹了桃强一脚,骂骂咧咧,“王八犊子,你?一天除了会吃会喝还会啥?生火烧水去!”
桃强没想到他妈会突然发疯,被踹得趴在了土豆筐子上,被撞到了鼻子,鼻血涌出。
他爬起来,随便抹了一把鼻血,把挎着的书包摘下来,狠狠往地上一丢。
“老王八,你?一天除了骂人除了嚼舌根还会啥?谁,吃你?,喝你?,谁念书,谁就是王八蛋!”
桃强双眼染上了血色,仿佛一只受了致命创伤的崽崽,头也不?回跑出院门。
“强强,妈说啥了?妈不?是说你?的,你?回来!”李秀英哭着追了出去。
院子里陷入了寂静,桃福长长叹口气,继续捡土豆。
“爷爷!我弟弟怎么了?姐,你?怎么不?哄哄我弟弟?”桃倩然从屋里出来,惺惺作态地描摹着塑料姐弟情。
李秀英和桃倩然三观不?正的言传身教,桃强吃不?消了,爆发?了也正常。
桃夭然不想搅合进去,冷淡地横了桃倩然一眼,望向了仿若老好人的桃福。
“爷爷,我们一家商量后决定,不?能逆着于叔的意思,分?家也分?锅。”
桃福暗暗骂了句赔钱货没人要,重重地出了口气,“我是你爷爷,我说分家不分?锅,姓于的也是你爷爷?你?怎么总和我唱反调?”
他笃定这就是赔钱货的主张,因为桃忠和钱淑兰没有这么聪明。
一旁的桃倩然见桃夭然被训了,她刻意地昂首挺胸,总觉得这样,屋里的某人会高?看?她一眼。
她把某人撬过来再甩掉,一定能够把桃夭然气个半死,不?死也会疯疯癫癫。
屋里的任文彬一直望着桃夭然,半眼也未落到旁处,恋人令他着迷。
“爷爷,你?说分家不分?锅不?心虚吗?分?家时你亲口说因为轮到了大伯家养你们,所以我们家不?能用你的锅碗瓢盆,合着你?翻过来翻过去怎么说都有理?越不?讲理反而越有理?”
桃夭然是非分?明,说得桃福理屈词穷,埋下头捡土豆装哑巴。
桃倩然正要挑拨离间几句,桃夭然抢先霸占道德制高点,“好妹妹,你?妈和你?弟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你?咋一点也不?担心?刚看?出来,你?的心比石头还硬哦!”
某位老师说得好,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啥聊斋?
望望黑漆漆的院门外,桃倩然随口嘟囔说自己胆子小,拿了柴禾篓子进了屋。
她心情糟糕透了,现成饭没捞着不?说,还被这个降智女配占尽了上风。
她以女主的名义祈祷,这个降智女配明天就领盒饭。
当桃夭然回了屋,桃忠和钱淑兰都笑眯眯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个无人匹敌的剑客。
弟弟桃军冲她伸出了两个大拇指,声音压得低低的,“姐,你?真厉害,我最服你?!”
“妈,我送送……建国!”桃夭然卡顿了一下,利落地洗干净了任文彬的两个饭盒,装进网兜里递给他。
目送两人离开,桃忠和钱淑兰相视一眼,一秒默契。
女儿喜新厌旧的速度够快,对新欢够热乎。
出了院门,桃夭然还要往前走,任文彬拦住了她,“叶子,听话,就到这儿吧!”
桃夭然嗯了一声,“回去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任文彬点点头,唇角微扬,目送桃夭然进了院门后,他转身大步离开。
如?果他和范建国没有互穿,刚才,恋人就不?会卡顿一下,为难她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