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几乎没有人会在知晓温恬的血有毒后依旧靠近她。
苏礼此举,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来解释。
温恬本能的想要把手抽出来,苏礼却轻轻的扣住她的手。
此时他睫羽半垂,堪堪遮住好看的瞳眸,在眼皮下铺起一片阴影。
无光的夜色里,他凝望着她,双眸似银河般耀眼。
“再等一下。”他耐心的说道。
严贺急得直接上手拽他:“还等?苏礼你要等死吗,赶紧把手放开!”
谁知苏礼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严贺愣是没有拽动他,自己倒是险些摔了。
“苏礼,你做什么。”温恬眼眸轻动,困惑的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悦。
“我想试试看,你是会杀死我——”苏礼瞳中之景如同干枯的荒漠,眼神漫不经心,“还是救我。”
“我救你?”温恬皱了下眉,视线跟着转开,另一只手轻抚上他流血的脖颈,“那你可要好好感受一下这种感觉,毕竟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既要寻死,那她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下一瞬,苏礼轻轻拿开了温恬贴在自己脸上的手。
此刻,他脸庞的伤口近乎已经完全愈合,仅留下一道浅浅的划伤。
见了此景,温恬脑中快速闪过了前几次遇见苏礼时的场景。
每一次他的伤口开始愈合,都是在和她有过接触之后。
莫非……她的血能令他的伤口愈合。
这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她触电般的收回了手,身体向后一退,警惕的盯着他看。
她的视线不受控的落到他的颈上,却见他颈间的伤口也愈合了大半。
温恬有些慌乱的抬起眸子,恍惚间与苏礼对上了视线。
这种感觉很奇怪。
一直以来,仙门里的人用她的血夺取无数人的性命,时刻提醒着她,她的存在以及她体内的血都只有一个用途——
那就是抹杀其他的存在。
仙门之中,有些人为达目的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却又惧怕她,将她称为恶女。
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她也是可以救人的。
原来也有她能够救的人。
她微微失神,一瞬间愣怔在原地。
若是那时她也能救下那个人的话……
“这简直就是奇迹啊,苏礼。”严贺站在苏礼身前一边仔细端详,一边惊声感叹,“这血也太灵了,简直就是灵丹妙药啊,你一直以来身受奇毒的侵扰,我还以为你这次必死无疑了,谁知你身上的伤口竟然愈合了。”
严贺这一番话说完,躺在地上的琳悠无意识的捂紧了耳朵,险些被他吵醒。
“吵死了。”她嘀嘀咕咕着说梦话。
“她……她怎么还能说话。”严贺被吓的后退一步,栽到苏礼身侧。
温恬看着严贺大惊小怪的样子,无奈的挑了下眉。
琳悠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为何就不能说话了。
“是啊,它愈合了。”苏礼敷衍的推开了面前的严贺,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走向温恬。
他在离她一步的位置停了下来,稍歪着头,神态慵懒。
“我需要你。”他薄唇轻启,语气很冷,“帮你杀掉名册上的人,你就会留在我的身边吗。”
“抱歉,我并不需要你。”温恬利落的向后一退,身体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桌子上。
她单手撑在桌子上,从容不迫的回看苏礼。
“那些人我会自己杀掉,不用任何人帮助,尤其是你。”
苏礼安静的听完她说的话,垂眸盯了她半晌,蓦地冷漠的转开眼。
“那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留下来。”他拧了下自己的右手腕,轻吸了口气,冷厉的目光坠落在地。
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苏礼,我没有帮助你的立场。”温恬望着他的侧脸,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别忘了,你也在我的名册上。”
“苏,苏礼……她要杀你?”严贺连忙拉着苏礼的胳膊往后退,愁的长叹了口气,“你说你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看还是趁宗主没发现之前,送她们离开为妙。”
苏礼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甩开了严贺的手。
“我已清楚你的意愿。”他垂眸盯着温恬,很快转过身往门外走去,“你既不肯留下,那就换我去你身边。”
严贺一脸震惊的追上他。
“苏礼你疯了吧,她可是要杀你啊。”
“我从没说过她不能杀我。”苏礼轻瞥了严贺一眼,沉声道:“关门。”
“哦,好。”严贺听话的关上门,又后知后觉的重新去追他,“不是,苏礼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什么叫没说过她不能杀你,难不成你还希望自己被她杀死吗?”
在苏礼离开后,温恬面色平静的包扎好了双手,把琳悠抱到另一个房间,等回到她的房间时,夜已经深了。
苏礼的提议确实很让温恬心动。
现如今有人想要杀她,而苏礼能护她周全。
她完全可以利用苏礼杀掉名单上的人之后,再找机会反杀他。
但她不想这样做。
理智上,她知道苏礼想要的远不止表面上看的这样简单。
她的血的确可以治愈他的伤口,可苏礼从来不是畏惧受伤之人,更不怕死。
他此时找上她,应是还有其他的理由才对。
和他这样危险的人做交易,她很难轻易抽身。
情感上,她不愿利用苏礼。
苏礼曾被珍视的人当作是替身,欺骗他,伤害他,抛弃他。
那些人中不该再多一个她。
同一时间,严贺走在苏礼身边,不自觉放慢了步速:“她这张脸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等等……是吞心妖。”
“她叫温恬,不是吞心的妖怪。”苏礼冷声纠正道。
“温恬?!”严贺顿然停在原地,“你找她来做什么,听说她是个为了杀妖什么都可以出卖的疯子,为达目的就连同门师兄弟都不会放过,行事狠毒狡猾,别人避之不及,你还将她带进勿妄宗?”
苏礼跟着停下来,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若真如你所言,承熠宗为何还留着她。”
“这……我不知道啊。”严贺一脸为难的样子。
苏礼低垂着眸子,无所谓的扯开唇:“就算她真是如此,又如何。”
严贺忽然间认真了起来:“如何?苏礼,你别忘了,她可是要杀你。”
“这有什么。”他轻笑了一声,冷漠的抬起眸子,“像我这样的人,就算被她杀死,也不无辜。”
严贺突然间哽住,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看向苏礼,被他气的不轻。
“要我说,她就是给你下蛊了,你现在还有半分理智吗?哪怕所有的人抛弃了你,你也不能放弃自己啊,苏礼。”
下一刻,严贺用手按住了苏礼的双肩。
“你现在就答应我,说你会好好活着。”
苏礼漠然别开眼:“我会好好活着。”
严贺:“还得答应我,你不会被温恬杀死。”
苏礼:“……”
严贺:“?”
“你不说是吧。”严贺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走,“知道了,我这就去投河。”
“回来。”苏礼站在原地唤他。
严贺一瞬调转方向,回到苏礼的面前来。
“那你就答应我,不会被温恬杀死。”
“我答应你,不会被她杀死。”苏礼视线往上移,阴暗的眸子望着天上的游云,寒声道:“同样不会死在任何人手中。”
翌日,勿妄宗内。
天刚亮琳悠就醒了。
她敲开隔壁房门的时候,看见温恬正垂着头,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在想什么事情。
琳悠活动了下筋骨,扭头对温恬道:“师姐,要出去走走吗。”
到了新环境里,琳悠总有几分的不安。
虽说她是主动来找温恬的,可温恬不在身边,她还是有点怕的。
此地是勿妄宗,而非承熠宗,尽快对此地熟悉起来,她才能心安。
“嗯。”温恬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门外。
两个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还没走出多远,就有一道身影从她们眼前走过。
琳悠双眼一亮,当即抬手一指:“师姐,那不是苏礼吗。”
温恬闻声抬了抬眼,瞧着对方身着一身白衣,似沉在冰天雪地里的白雪,只是站在阳光下,便已闪闪发光。
“他是苏琛。”温恬兴致缺缺的收回眼,笃定道:“不是苏礼。”
“苏琛?就是那个天赋异禀,所有弟子都仰慕的天之骄子,第一剑修苏琛?”琳悠一下子来了兴致,挽着温恬的胳膊又蹦又跳,“不过……苏琛和苏礼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师姐你为何能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是谁。”
“因为他不是苏礼。”温恬忽而声音沉了下去。
苏礼平日里都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苍白如一张锋利的薄纸,看上去一抬手就能撕碎,却危险至极。
苏琛则不一样。
他凭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切,是穿破黑暗后在朝阳下展翅的飞鸟。
苏琛优秀到几乎所有人都想要成为他,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令人着迷。
他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许多人的爱,所以他不曾也不会理解到苏礼的痛苦。
想到方才遇到了那道身影,温恬不禁想到——
若是苏礼没有作为苏琛的双生弟弟出生,他应该也会是这个样子吧。
似那霁月清风般,朝气蓬勃的获得他应有的爱。
“那……”琳悠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一道人影突然间闪现到两人的面前。
“你们快跟我来。”严贺自然的拉住了琳悠的手腕,对温恬道:“宗主要见你们。”
大殿之上,痕逸板着脸看向苏礼,厉声道:“谁允许你带承熠宗的弟子回来的,这成何体统,苏礼,你可还把门规放在眼里,把我放在眼里。”
“弟子知错,请宗主惩罚。”苏礼站在高阶之下,一双眼瞳被黑纱蒙住,毫无温度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的悔意。
他熟练的样子和语气,就像是在经历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温恬站在与苏礼相隔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
他为何要将自己的双眼遮起来?
这应该不是他的意愿才对。
或许……正是痕逸让他这样做的。
莫非是因为痕逸不想被这双与苏琛一模一样的眼瞳注视着,才区别对待了苏礼吗。
与此同时,温恬的耳畔传来了一道机械的声音。
[叮!沙雕文系统已正式上线,请任务者随机应变,共创美好未来。]
温恬:“……”
没有你的未来吗。
“好,你想受罚是吧。”痕逸被苏礼的话激怒,在原地转了几圈,猝然间拔高声音道:“现在我就罚你去静思塔思过,一个月后你再回来。”
“至于她们两个。”痕逸狠厉的瞪向温恬和琳悠,把手一挥对严贺道:“赶紧送回承熠宗去。”
痕逸话音刚落,一名弟子急匆匆的冲到殿上,行礼作揖道:“禀告宗主,静思塔不见了。”
“不见了?”痕逸正在气头上,改口对苏礼道:“那你就去暗影崖思过。”
须臾,又一名弟子跑了进来,急声道:“不好了宗主,暗影崖不见了。”
“也不见了?”痕逸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苏礼道:“那你就去无念阁。”
下一瞬,一名弟子闯了进来。
这一回,痕逸学会了抢答。
“你想说无念阁也不见了?”
那名弟子被问的一愣,喘了一口气,点着头道:“是……是啊,宗主怎会知晓?”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恶作剧。
痕逸被此事搅得心生烦躁,索性从高处走下来。
“你们即刻带我过去一探究竟。”
等走到苏礼的身边时,痕逸停了下来。
“至于你的处罚,就先作罢。”
此事既因苏礼而起,那就先不能对他动手。
很快,痕逸又对温恬和琳悠说:“你们两个也先留下吧。”
待痕逸离开,温恬回想起系统的话,默不作声的笑了一下。
这沙雕文系统当真是有点意思。
不过——
她一瞬掀眸,眼里纂刻进苏礼伫立不动的身影。
得知不用受罚后,他的唇边亦不见半分笑意。
难道他还想要受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