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建宁的惩罚太轻了！
“你弟弟身体太瘦弱，现在已经开始发烧了，”云七从医药箱里面拿出来消毒棉，“脑袋上也被打的血淋，身上没有一处好地儿。现在天气还不算热，需要消毒上药，调理身子，还要把你弟弟的高热退下来。”
兴业看向了自己的爹，可以两个都医治，但是让他爹活着的话……
“兴业，”这时候，原本闭着眼睛的兴业他爹说话了。声音里面，都透露着一股无力跟苍老，“爹这些年拖累你了，我这身体，想来也是看不到你成婚了。不用让大夫救我了，救你，救你弟弟吧。这么拖着身子，爹也难受，你也难受。爹不想要做你累赘了，你就让爹安安心心的走行不行？”
院子里面的男人们都动容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是兴业却硬生生的肩负起来自己爹跟弟弟。而且看样子，负担的时间也不短了。
云七在给润生身上消毒，曲老八也赶紧帮忙。
兴业跪在他爹面前，第一次落下泪来，“我跟弟弟小时候难养活，你一个人养活起我跟弟弟，才二十左右的时候腰都累的直不起来了。当时我就发誓，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您过上好日子的。爹，你忍忍，云七医术很厉害，能治的。不要为银子担心，我现在挣了很多银子了。”
他抬起袖子摸了一把眼泪，地上草席上躺着的老人摇了摇头，“不了，不了。爹看着你现在不在田家做事了，爹心里面也放心了。你才跟你弟那么大的时候，就帮着我做事出去赚钱了。兴业啊，爹累了，活累了。我的腿啊，其实夜夜都疼，我也不敢跟你说，怕你听了心里又不舒服。你是个好样的，没有我跟你弟弟的拖累，你会走得更远的。”
老爷子像是忽然来了精神，眼中逐渐清明起来。
云七抬起手摸了一把眼泪，这院子里面的人，都红了眼睛。
“爹，”兴业弯了腰，就匍匐跪在他爹的跟前，“爹，你在陪陪我，儿子还需要你多陪着走一段。一家人，不要说什么拖累不拖累，我就是有你们，想起你们来，才有活下去的劲。你当初不也没有嫌弃我们两个拖累你吗，当初你要是抛下我们走了，祝清楼又算什么？”
老爷子消瘦脸上两腮凹陷下，颧骨就像两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他笑了笑，竟然有了力气抬起手来摸自己的儿子，“有你这句话，爹活的值了。我只告诉你啊，等爹死了之后，你将你弟弟送人吧。你是个不一样的孩子，以后的路很长，你弟弟胆小懦弱，爹已经自私的让你背了这么多年，临走了，不能再拖累你。”
“爹，”兴业泣不成声，“你不要这样说。”
院子里的人，就连霍慎行，也背过身去。
曲老八有些忍不住，擦了好几次眼泪，“云七，老爷子真的没有救了吗？”
云七摇摇头，没有了，就算是有，身体已经损伤了，活着也只能瘫在床上受罪。
她将药给润生上好了之后，叫曲老八，“将润生抱到房间去，要给他吃药。”
润生现在还在高烧，需要打针。抱进去之后，云七立即给药水挂上，开始输液。
她将药瓶藏在床帘后面，将润生的身上盖上薄薄的一层被子。
云七一切都弄好了之后，兴业站在外面敲了敲门，声音沙哑，鼻音浓重。
云七打开门，红着眼：“你说。”
兴业这辈子除了自己的爹没有跪过谁了，他在门口就给云七跪下了，低着头哀求，“有什么让我爹走的不痛苦的药。”
刚才的回光返照，身上所有的病痛都消退了一般。
现在，剧烈的疼痛啃食的老爷子如同老牛喘息，嘴上的唇色都泛青。
云七拿着两片药，走向了疼的死去活来却依然受着折磨的人。
再过不久，这老爷子就要被病痛折磨死。
“这两片药吃下去，你爹……就会想睡过去一样的死去……”云七看着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的老人，转身过去。
兴业看着手心里面白色的东西，心里甚至抱着或许吃下去，他爹就能好了？
就这睡，兴业将药喂给了地上的老爷子。
慢慢的，老爷子挣扎的样子开始变的迟缓，身上似乎也感觉不到疼了。
他觉得身上轻飘飘的，耳边的声音都变得远了，依稀之间，还看见远处的白光离他越来越近。
辛苦了几十年，这是唯一让他觉得放松的一天。
兴业由悲痛绝望，在到脸上出现怔愣。因为，他看见了老爷子脸上，浮现了笑容。
这一瞬间，兴业不知道还想要强留老爷子在身边是对还是错，他嗓子里面像是进了一团棉花。
云七低下头去，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就在她到马棚的时候，云七将药喂给老爷子跟润生之后，老爷子转醒，听了她就是云七，抓住她的手，让她在兴业面前撒了个谎。
可以治的，有医生系统在，只要还有气，都能治。
但是眼中感染的腿，要切除。
云七坐在屋子里面，暗淡的油灯照的云七一张脸有些呆木。
兴业他们去送老爷子了，院子里面只有霍慎行跟她，还有在侧房的润生。
云七呆呆的看着霍慎行放在桌子上的手，有些迟疑的问：“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可是看见老爷子脸上的那笑，我会忽然觉得这是给他的解脱。”
霍慎行低垂下眼，暗淡的油灯光照的他的脸有些模糊，他握住云七放在膝盖上的手，“人弱到了一定的地步，有时候连死活都不能自己选，甚至连自私的权利都没有。老爷子在最后的时刻，也是自己选择了一次，活的太累了，终于可以自己选择一次了。不能用对错来评论这些事情，这种事情没有对与错，只有人的选择。”
云七心中的阴霾渐渐平息下去，但还是被一种无法驱散的东西紧紧的缠绕。
若是没有这压死人的皇权，这天底下这样的苦事难事，是不是能够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