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捌拾肆

捌拾肆

求证

京郊。

浓密的树叶遮挡住住正午的阳光,参天大树之间,南蛮清乱会一行人影影绰绰,何挽被他们围在中间,目光淡淡地投向远处,默然地跟着他们前进。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一行人的脚步声淹没在其中。

“使者,我们无需着急,那些侍卫已经不追了!”

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蹙眉,向后看了一眼,“真是奇怪,他们怎么不追了?”

“中原懦夫,见我们身带毒药,便不敢再追了!”

清乱会的人用蛮语流利地交流着,何挽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的话,但也从他们自傲的语气中窥探一二,大概猜出他们的意思。

她垂了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首的使者不似他的手下那般轻率,还是很不放心,道:“我们带的毒药所剩无已了,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我们是清乱会唯一一支能调到京中的队伍,这次出动了大半,一定要小心,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南蛮也不太平,南蛮王是一个笑面虎,表面温和亲切,暗地里一直在虎视眈眈,要将清乱会手中的权利夺到自己手中。

故而清乱会大部分信徒还得留在南蛮,与南蛮王抗衡。

而且,他们这支队伍迁徙到大康国都用了一年有余的时间,四处打点,消耗了清乱会不少财力。

近些日子,那南蛮王趁人之危,将针对清乱会的力度加大了不少,清乱会自顾不暇,短时间内怕是也没有精力在向大康国都送人了。

且在大康国都中活动的这一行人的物资,也是捉襟见肘,都靠着安善堂供应。

故而他们是完全按照昨日的密信上写的侍卫人数,匹配着带的毒药,一点也不多。

使者道:“你们听懂......”

转过身来吩咐手下的使者察觉到那太子妃投向自己的眼神。

那个病弱的女子,脆弱的生命明明正被他们紧紧握在手中,目光确实冷静的......甚至是有持无恐的。

使者竟被这一眼看得汗毛竖立,身子登时僵硬了起来。

他本就在高度紧张之中,此时马上警觉地回过头,去看自己的后方。

就在他回头去看潜意思中最危险的后背时,一直浸着毒的箭突然从反方向射来,一下击中他的胸膛。

他被箭带来的冲力击得踉跄后退三步。

开口,先吐出一口鲜血。

......那箭上竟是只有清乱会长老才能知道配方的“献给药神”。

天下第一毒。

“将帅”自顾不暇,“士兵”自然慌做一团。

负责看守何挽的信徒在慌乱中仍不忘去拉住她,手方一伸出,便又是一箭,从上方射来。

正中他的手臂。

此时,风已经停了,树叶却响得更加厉害。

有一人荡着粗长的麻绳,便从树上飞下,将被清乱会信徒们围住的何挽一把揽住,又快速地荡到了另一棵树上。

“小姐!”

何挽就这样被带到了树上,心脏跳得飞快,牢牢抓住了树枝,才有空去看那位把自己带走的人。

“......阿灵。”她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功夫精进不少。”

阿灵很兴奋,几乎要在树枝上跳起来,“小姐,将军从南蛮逃回来了!”

何挽微笑点头,“我知道。”

阿灵又道:“我们把你救出来了!”

何挽笑得梨涡越来越深,“是啊。”

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阿灵更兴奋了,忙指向树下,“小姐快看!将军出来了!”

只见何庚手持两把弯韧,眼睛眨也不眨地解决掉了最后站着的两个清乱会信徒,然后慢慢走到倒地的使者身前,蹲下来,又补了两刀。

“对不住了,立场不同,就得各凭本事争生死了。”

何庚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不过,你放心,你们那个什么长老,绿眼珠子的完颜会下去陪你们的!”

他起身,刀利落地归鞘,衣摆转了一圈,整个人飒极。

抱着树枝的何挽眯了眯眼睛,分辨了一下地上的人,道:“他们都是我的陪嫁......”

“不止!将军不是一人从南蛮回来的,当时的亲兵也都还活着。”阿灵补充道,“还有,太子这次派来的侍卫,也都听将军的指挥。”

何挽道:“里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

只有这一行清乱会信徒都死了,完颜才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伪造一个两败俱伤的假象,还能痛击清乱会在京中的势力。

方才在后方的李佑鸿的侍卫们这时跟了上来。

何庚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道:“死刑犯们的尸体带来了?”

“带来了!按照将军的吩咐,已经烧焦了。”

何庚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尸体,道:“嗯,这事儿办得不错。”

“记住了......”他侧了侧头,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尸体,“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他们眼见打不过,于是想玉石俱焚,直接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很多人,其中包括太子妃。”

那些侍卫道:“是。将军,我们记得的。”

何庚掐腰,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这群侍卫,然后抬起手,指了大半,“来,你、你,还有你们两个......你们也被烧死了,跟我走吧,别回宫了。”

没等那几个侍卫出列,何庚就反悔了,道:“由我随便点可不好......这样吧,谁想死,出来跟着我。”

侍卫们:“......”

何庚淡淡道:“有妻儿老小的就别装这回死了,平白让家人伤心,我可怕折寿。”

顿了一下,有补道:“不是谁都像这群人一样不怕因果报应的。”

在树上看着这一切的何挽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兄长,抓紧一切机会冷嘲热讽,连死人都不放过。

难怪三十好几了,还没有姑娘愿意跟着他。

又重新选了人,何庚这才满意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道:“剩下的朋友别忘了把脸上抹点灰啊!回去之后演得像一点......和你们主子学学!”

*

完颜知道,去劫走何挽的队伍全军覆没的消息时,那被气晕了的李佑鸿还没醒。

他急忙召见了温远洲,与其商量对策。

“我知道,一定会有伤亡,却不想竟死绝了!”

完颜恨地咬牙切齿,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我早看那个十二使者不顺眼,觉得他太莽撞,将这件事交给他的时候,我就心惊胆战的......到头来,果然出事了。”

温远洲疑惑,问道:“师叔当时不是请的不是大使者吗?来得怎是心性最不稳重的十二使者呢?”

完颜蹙眉,“我那个王兄,最近和我们清乱会做对,愈发地肆无忌惮,大使者得留在南蛮对付他。”

“说起来,真是令人生气。”完颜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我那个王兄,心胸与视野都狭小至极,竟趁着这时候来和清乱会夺权。”

温远洲表面上应承了一句,心中却想,若当年老南蛮王不顾及血脉,让完颜这个由中原女人生下的王子子继承王位,想来这完颜对付清乱会的手段,只会比现在的南蛮王更狠。

他问道;“师叔,咱们在京中的人手损失过半,这要如何是好?”

“无妨,我们让何挽‘背叛’李佑鸿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一步,我们走得异常顺利。”完颜与温远洲对视,道:“至于人手,我再着力从南蛮调就是了。”

“只不过这段时间,我忙着调派人手,安善堂那边可能会无暇顾及,你便要多费心了。”

安善堂是清乱会在京都中的“药库”,如命门一般重要。

温远洲喜不行于色,只拱手道了一声“是。”

完颜看了看温远洲的脸色,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塞到了温远洲手中,“这是我给李佑鸿配的药方,待他醒来,你就可以喂给他了。”

温远洲有些诧异,问:“师叔,你都不等李佑鸿醒来,看看他的精神状态,再用药吗?”

“这次的药方,我已找人试过了,药性温和许多。”完颜笑了笑,“想来不会出问题……就算有问题,至少也是两年后的事情了,到那时,我们清乱会已在大康站稳脚跟,就算李佑鸿不中用了,再扶持一个听话的就好了!”

说完这话,完颜又特意去看了一眼温远洲的脸色,瞧出了他脸色有几分不对,便笑着安抚道:“当然,我知道你舍不得与故太子十分相像的李佑鸿……你也不必难过,因为这次的药再出问题的可能真的很小。”

温远洲笑得有些难看,只道:“师叔,现如今,我最在乎的其实不是李佑鸿与太子殿下有多相像。”

“因为不论他有多像,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太子殿下比他重要百倍。”

完颜笑着拍了拍温远洲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谊的孩子。”

完颜的手掌刚刚离开温远洲,他方才故意放松的身体登时僵硬了起来。

现在,他的耳边不停回响……“药性温和许多”。

这话隐隐带着比较的意味。

那么,之前不温和的药是给谁用了呢?

月余前,他心中便有了一个猜疑,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它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理智,在完颜面前委曲求全变得越来越难了起来。

……好在李佑鸿半疯了,温远洲的作用变得越来越重要,因此完颜对他的态度也更好了起来。这让温远洲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发作。

温远洲控制着自己不在完颜面前失态,作揖道:“师叔,那我便先告退了。”

完颜点了点头。

出了完颜的住处,转过拐角,温远洲再也忍不住了,一脚狠狠踢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他紧紧握起拳头,觉得自己实在是懦弱了。

真相也许就摆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勇气去证实。

他很害怕……

又是一脚。

不远处发出一声惊呼。

“小殿下,没吓着你吧?”

原来,小公主还没有离开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