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陆拾伍

陆拾伍

牺牲

他用一只手,狠狠抓住李佑时的两个手腕,一用力,将他抵在了墙上。

“你给我闭嘴!”

“轰”的一声,灰尘四起,李佑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李佑鸿的手背上。

他哭到颤抖,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反抗。

“我凭甚么闭嘴?我凭甚么?!”

太子睁着猩红的眼睛,直视着李佑鸿,嘴唇抖动着,“我说错了吗?我要去杀了皇帝,有甚么不对?!他杀了我全家,还让我叫了他父皇那么多年!我恨不能把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就凭你?”李佑鸿抬起另只手,强忍住没一个耳光扇过去,“你连我都伤不了,还想杀太元帝?

“你就是在作死!”

太子哭得一抽一抽的,不停地打着哭嗝,五官都扭曲了,“是!我甚么都不行!我甚么都做不好!”

“一切都得靠你,你是天上的星星下凡,你是救世主,只有你能忍辱负重、拯救一切、包容一切!”

太子哽咽了一声,“可是我是哥哥啊,这些,不应该由我来扛吗?”

如果他最后没有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这一句话还会让人更动容些。

李佑鸿放开了他的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缓缓道:“无关年纪,我先知道了这些事,说不上是我的幸事,还是我的不幸。”

“连我都扛不住,将一切做得一团糟,若是换你来扛......”

太子难得不迟钝了一次,不等李佑鸿把话说完,便意识到了他的意思。

于是哭声更大了。

李佑鸿蹙眉,只觉得头疼。

为甚么身边的兄弟,变得这么靠不住。

还得仔细着别让他添乱。

不得不说,太元帝的育儿水平一如既往地稳定。

“甚么叫做得一团糟啊?”太子鼻涕一把,泪一把,“那些人说你处死玉玉,马上就能把我踹下去,入主东宫了?”

“你不要谦虚了行不行啊?”

李佑鸿:“......”

他先是反应了一会儿玉玉是谁,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我这些天一直在努力,为的就是不处死她。”

“只要你不乱来,我马上就能成功了。”

太子拿手侧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真的吗?”

李佑鸿叹了一口气,挑眉,“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南蛮人?”

“啊?”太子眼睛一瞬间睁圆,“告诉我这些的是南蛮人吗?他们的中原话说得很好啊。他们说自己是玉玉的亲人,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才告诉我这些的。”

李佑鸿:“.......”

方才被激起的灰尘又慢慢落回原地,绸缎的鞋面上铺着一层灰尘。

李佑鸿“啧”了一声,握紧了拳头。

他几乎要被李佑时气晕了。

这么粗劣的计量,怎么能把太子骗得团团转呢?

“南蛮人在试图控制我,希望我日后做他们的傀儡皇帝,所以自然着急让我入主东宫。他们几乎知道所有事情,这些事、这些细节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说给你......”

慎王一边说着,一边与李佑时对视。

他看到一双哭得猩红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瞳仁透露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痛苦的、决绝的、孤注一掷的......

李佑鸿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太子虽然鲁莽张扬,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

被几个假冒的裘含玉的亲人,三言两语就调拨到这种要弑“父”杀兄的地步。

更何况,李佑时这个痴情又多情的人,对自己的每个女人都细心至极,不可能不去了解她们的身世,对她的家人一定很熟悉。南蛮人要冒充她的家人,根本难如登天。

等等。

等等!!

他自己是因为甚么契机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

......裘含玉。

但是当时的太子难道不比他对裘含玉更上心吗?!

那他会错过这个契机吗?

万寿节那天,李佑鸿曾与何挽到过芝兰所。

他向她诉说小时候的回忆。

他说,二哥小时候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处处照顾他与四弟。

自从被接到太元帝身边养着之后,二哥才性情大变。

不对,不对!

这个原因根本是他主观臆断。

让太子性情大变的究竟是甚么?

李佑鸿嘴中的解释突然一顿,眼中的情绪渐渐变成震惊和恐惧,“二哥......”

也许、也许太子根本就比他更早知道这些呢?

那他该明白南蛮就是要调拨他作死,给太元帝一个理由,废掉他。

他为甚么要顺南蛮的意?

太子向模糊的窗户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雀奴,你确实比我聪明百倍。”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比你更早知道这些,能想到的也只是胡作非为,费尽全力让太元帝厌弃我,废掉我,把我贬到边疆去,然后选一位真正适合继承大统的皇子。”

“我永远也不会像你这般大胆,这般不惜撕开自己的疤,也要拯救自己,拯救别人。”

“我这样蠢笨的人,只有牺牲自己的时候,才会发挥一点作用。”

说到这里,太子突然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护住了李佑鸿的腰部。

虽然,他大抵知道,南蛮人看他与李佑鸿之间的发展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来插手时,是不会来伤腰这种有致命危险的部位。

“雀奴,现在对于你来说,同样是最好的时机。”

“去罢。我相信你。”

李佑鸿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悲伤之中,听到这句话时,耳边“嗡”的一声,根本无法继续思考。

他敏锐的听觉失了灵,直到肩膀处传来尖锐的痛感,才意识到身后来了人。

肩膀很快流出很多温热的血。

也许于此同时还有一种药也流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明明没有失太多的血,脑袋却晕得不行,双眼渐渐不能聚焦。

最后直接倒在了太子的怀中。

完颜勾唇笑了一下,“太子殿下,陛下很快就会来了。”

“你知道了这么多,又伤了他的亲儿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太子一扫方才坚定决绝的表情,瞪圆了双眼,发了疯似的跑到一边,拿起方才被慎王打到一边的刀,指着完颜,大吼道:“走开!走开!!”

完颜嗤笑,蹲下身来,轻而易举地捏住太子的下巴,给他塞了一片药。

然后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知道太元帝的那些秘辛,是太元帝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们通过人脉,给了太元帝太子知道这一切的确凿证据。

只凭这一点,太元帝就会容不下他。

而慎王的这一点轻伤,是直接给太元帝马上废掉他的理由。

同样,也是给慎王一点小小的警告。

不要试图与南蛮作对!

乖乖地,登基称帝罢。

*

李佑鸿是在慎王府中醒过来的。

守在他身边的何挽看到他慢慢睁开的眼睛,眼中马上染上喜色,俯下身子凑近,轻轻摸了摸李佑鸿的额头,“王爷,肩膀还疼么?”

李佑鸿微微侧头,用充满惊恐的一双眼看向何挽。

无言半晌,他突然直起上半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二哥呢?二哥哪去了?”

何挽好似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个举动,伸出手轻轻拦在他身前,道:“太子被贬为庶人了,关在地牢里。”

她双手捧住李佑鸿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他、没、死。”

“只要你登基,自己掌权,他就永远都不会横死。”

李佑鸿双眸中汹涌的惊恐渐渐平息,下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慢慢缩回床上,以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依靠在床榻的角落。

狭长的双眸空洞地盯着某处。

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何挽听说了宫中发生的事,思索了一个下午,推测出两种可能。

她本想等慎王醒来,向他求证。

但看到慎王这样的反应......想来必然是第一种可能了。

可叹的是,李佑鸿刚刚振作不久,就又被太子以这样的方式激励了一番,拱手将太子之位送了过来。

她只怕过犹不及,他压力太大,反而会挺不过去。

毕竟,慎王受了这么多事,心根本是脆弱不堪。

李佑鸿慢慢抬起眼睛,与何挽对视。

她本以为他要好好说一说自己与这位哥哥的故事,却听他道:“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何挽:“......?”

李佑鸿缓缓呼了一口气,“我越早疯掉、越早登基,我身边的人受的伤害就越小。”

何挽蹙眉,心一颤,“王爷,你要做甚么?”

“我连太元帝都能骗得过去,更何况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南蛮人?”李佑鸿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我难道不能装疯吗?”

“我疯了,也马上就能登基了,南蛮人的一切目的都达成了,他们就会松懈,不会再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李佑鸿不停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算算日子,骠骑将军也快回来了,他一定能把那个人带回来,到时候,就是南蛮人自相残杀,为自己的贪念付出代价的日子。”

“南蛮清乱会,有一个笃信佛教的中原人,他就是温远洲的师父,他会被骠骑将军带出来,去护国寺洗涤自己的心灵。”

“我十分怀疑过一件事,这几个月看南蛮对操纵皇子这么轻车熟路,我几乎有十足的把握,那件事就是南蛮清乱会做的。温远洲的师父既然笃信佛教,如今又是个将死之人,我们一定利用这个,撬开他的嘴巴。”

“只要他承认了,温远洲一定会反水,他会帮我们把南蛮清乱会搅得乌烟瘴气。我们就可以趁机将清乱会一网打尽。”

李佑鸿握住何挽的手,手指颤动着,“挽挽,你知道吗,他们会自己咬死自己,我们会胜利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眼中的泪水终于含不住了,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挽挽,我必须要成功,我必须要马上登基,我必须要......”

李佑鸿方才的话有太多信息,何挽几乎被他说愣了。

她一点点反握住李佑鸿的手,纷乱的思绪渐渐清明。

“!!!”何挽瞳孔巨震,“王爷,你是说,那件事是人为,是南蛮人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拖太子的福,雀奴要开始搞南蛮了。

*

我写的时候代入太子,自己把我自己写哭了(......)

真希望这不是我的第一本长篇,或者我有天赋一点,其实某个人物都应该被表现得更完整。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