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陆拾肆

陆拾肆

疯癫

早朝过后,太元帝将李佑时与李佑鸿都留了下来。

皇后已驾崩数日,措手不及的礼部终于准备好了皇后的丧葬。

龙椅上的太元帝气色上佳,看着越发健康,脸上不见半分哀痛之色。

......竟是连做做样子都不肯了。

自从皇后崩逝后,太元帝脸上冰冷的压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痛快的释然。

他心中觉得自己为她付出很多,自我感动却得不到回应,便会由爱生恨,强烈的不甘会吞没他的理智。

只有皇后死了,将一切还清,他才能释然。

太元帝看向带着孝带的李佑时与李佑鸿。

李佑鸿死气沉沉,双眸爬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像是彻夜哭过一般。

太元帝心中叹息,道:这也正常,文儿向来与他母亲亲近。

看到李佑鸿这个样子,太元帝更加不能放心让他继续调查皇后被喂错药一事了。

也怪太元帝疏忽,没想到慎王能找出自己派到凤栖殿的细作......只怕再任由他查下去,怕既试探不成,又让他与自己离了心。

太元帝心中长叹一声,已经打算作罢,日后再做打算。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太子李佑时的状态瞧起来也非常不对。

他甚至比李佑鸿还要憔悴,整个人受了巨大的打击,连看人的眼神都非常空洞,仿佛脑袋中已经无法思考了似的。

太元帝蹙眉。

想来是他担心自己那个侍妾的缘故。

为了一个女人,忧思至此,实在是没出息。

自从心中九分确定慎王被文儿附身之后,太元帝便瞧李佑时越来越不顺眼。

“朕想着,皇后的丧葬便由慎王来主理罢。”太元帝说完这句话,将目光投向了太子。

按照礼制,这丧葬本该由太子来主理。

但是如今,皇帝心中偏向慎王,自然是想给慎王更多机会。

却也怕太子因这命令而心生不满,大吵大闹。

毕竟这些年来,他也是被惯出了骄纵的性子。

太元帝说完这话,却见太子仍就僵硬地立在原处,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皇帝的话,眼睛空洞地盯着地面。

李佑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太元帝注视了许久才察觉,才抬起头,又马上错开了目光。

“父皇......”

太元帝蹙眉,身子倚到龙椅上,“太子,你在想甚么?”

李佑时抿了抿嘴,开口,声音是哑的,“儿臣......昨夜失眠,精神不济,方才有些走神。”

太元帝叹了一口气,“朕方才说,皇后丧葬由慎王主理,你可有意见?”

闻言,李佑时几乎没有反应,声音平淡,“儿臣当然没有意见。”

他缓慢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看向身旁的慎王,“三弟聪慧、冷静,儿臣望尘莫及,自然比儿臣更适合担此重任。”

李佑鸿被太子夸得后背发凉,险些打出一个寒战,脸上却露出几分得意的表情,勾起嘴角,“没想到你也会夸我啊。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李佑时声音幽幽,“是啊。现在知道了。”

李佑鸿:“!!!”

他心中有一个很不祥的预感,奈何太元帝在场,不能表现出来。

这时,候在太元帝身边的赵忠全凑近了些许,道:“陛下,到了您用药的时辰了。”

太元帝抬起手,被赵忠全扶了起来,“那朕便回寝殿罢。”

路过太子身边时,他狐疑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挑眉,道:“你变得懂事了不少。”

太子垂着眼睛不看皇帝,很苦涩地笑了一下,“父皇夸赞,儿臣喜不自胜。”

太元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俩可以离开了。

他被扶着坐上龙辇,看着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花草,心中疑惑不已。

难道太子也被谁借尸还魂了?

而宫殿内,李佑鸿伸手拽住李佑时的衣袖,“二哥,咱们一起走罢。”

明黄色的背影凝固了一瞬,李佑时的头半侧过来,眯了眯眼睛,“......好啊。”

两人都没有带随从,不约而同地走了宫中最偏僻的那一条路。

此时已经秋深,宫中除了常青树,也种了些用来观赏的枫树。

枫叶鲜红如血,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石子路上铺满了落下的枫叶,踩上去,会发出因为干枯而格外清脆的断裂声。

两人走了许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佑鸿不停地思考着,堪堪缕清了思绪,先开了口,“二哥今日的心情不大好。”

李佑时:“母后驾崩,我自然难受。”

李佑鸿侧头,去看他的神色,缓缓道:“只是因为现如今母后驾崩,还是与陈年旧事有关呢?”

太子的脚步一顿。

枫树上方有叫声难听的鸟儿在盘旋。

那双空洞的眼中带上了些许狠厉,直勾勾地看向李佑鸿。

他开口,声音嘶哑,“陈年旧事?”

李佑鸿蹙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严肃了起来,“你知道了。”

看见李佑鸿着急了,太子却笑出了声。

李佑时的眼中完全没有笑意,皮笑肉不笑,渗人得很,“我知道甚么了?”

李佑鸿根本不接他的话,向前一步扯住他的领子,把它扯到了枫树后面,把他狠狠按到了树干上,“谁告诉你的?”

若没有人蓄意将太元帝曾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捅到太子眼前,以他的性格和心思,根本不可能突然知晓这一切。

李佑时面上已带上了些许疯癫之色,“三弟,你好理直气壮啊。”

装被故太子借尸还魂,来抢夺现在属于他的太子之位。

事到如今,竟还能理直气壮地来质问他。

闻言,慎王脸上出现慌神的表情,马上放开了手,站在李佑时身前平复呼吸。

李佑鸿扪心自问,自己千百倍胜过李佑时,无疑更适合继承大统。

且他少不更事时,露才太多,呼声太高,太元帝为保草包李佑时顺利登基,一定会为这个侄儿,除掉毫无血缘的李佑鸿。

若李佑时登基,他必死,大康江山也难保全。

而若他登基,李佑时可以活下来,他也自信可以让大康繁荣昌盛。

但是,到底抢了本属于李佑时的权势。

慎王确实愧对于太子。

就算近年来,他与李佑时闹翻了,但儿时的情分却不是能轻易忘掉的。

“二哥,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都知道了些甚么?”李佑鸿放软语气,眼神近乎哀求。

他怕的不是李佑时知道了一切实情,只怕他被心怀鬼胎之人编造的真真假假之事所骗,被言语蛊惑,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李佑时慢慢地抬起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上。

“我们不在这里说。”李佑时凑近些许,摇了摇头,“......这里太危险了,我的弟弟。”

这几句话根本不像是从李佑时口中说出来的。

李佑鸿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好。去我府上。”

他转身便要走,却被李佑时拉住了。

“不要着急走。我们一起到芝兰所看看罢。”

李佑鸿满脸的不可思议,与太子对视,“二哥?!”

望进眼中的却是太子近乎疯癫的表情。

李佑鸿马上反握住太子的手,扯出一个微笑,“我们先出宫谈事,等到日后再去芝兰所看,好么?”

太子微微扬起头,垂着眼睛看他,“你觉得我能到你府中去么?你府中住着谁,你心中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李佑鸿:“......”

何挽。

不是李佑鸿能不在乎她的身世,她的父亲,就能代表太子也可以不在乎的。

“芝兰所荒废了那么多年,比宫外安全多了。”太子甩开李佑鸿的手,“走罢。去看看我们长大的地方。”

李佑鸿的直觉告诉他,太子很可能会做出很疯狂的举动来。

他根本不能放心太子一个人在皇宫中晃来晃去,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大半个皇宫,中途好几次,李佑鸿都想直接把太子打晕,扛出皇宫算了,却也只能咬牙忍住。

芝兰所的门是锁着的。

李佑时从衣兜中摸出不知怎么得来的钥匙,竟把门来打开了。

他冲李佑鸿挥了挥手,道:“进来罢。”

这房间多少年都没有人住过了,落满了灰尘,窗户也灰蒙蒙的,阳光只能照进来些许,因此里面昏暗得很。

李佑鸿蹙眉,很排斥这个地方。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李佑时想在芝兰所里伤害自己的可能。

太子看着挺拔,其实身子也是虚的,就算他藏了利器,在自己有意防备的情况下,他想伤到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想着,李佑鸿才跟着太子走进了芝兰所。

从走廊走到内室的路上,太子比划着,嘴里不停絮叨着小时候的事情。

李佑鸿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看上去有些疯癫的李佑时身上。

“三弟,你是了解我的,我其实不在乎这个太子的位置。”

太子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和李佑鸿说话。

“所有人都说我没有治国之才,我自己也清楚,所以你想取代我,我不怪你。”

“让我想不到的是,你竟然是用这个方式。”

“你在知道一切后,想的竟然不是如何去报满门血仇,而是如何利用这些去夺嫡。”

太子自嘲地笑了一声。

“果然,聪明人与我这等蠢人就是不一样......你不但不报仇,还要认贼作父,把杀害自己满门的狗贼的女儿养在府中,极尽疼爱。”

“我真的是......”太子转身,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便向李佑鸿刺来,“无法接受!”

早有准备的李佑鸿一把打掉他的匕首,手抓住太子的手臂,用力得青筋暴起,“二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太子双目猩红,拼命地挣脱李佑鸿,“不用在解释了!我对所有事都清清楚楚!”

“没关系,你贪图名利、权利,没关系!”太子嘶吼着,眼中已经有热泪滚出,“我先把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解决掉,然后再杀了太元帝,我们同归于尽!把以前的恩怨都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