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也只是淡淡的,有点吊儿郎当和嚣张的味道。
阳光下,江晚看到了女生左耳上戴着的银色耳钉,在闪闪发光。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耀眼。
江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慢慢垂下眼睫。
“我…”她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不然怎么办,说“看你”?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江晚。
有一天,居然会看一个女生看入迷了...而且还是一个貌似叛逆逃学的女生!
“喂,槐姐问你问题,你发什么愣啊。”
之前调侃过江晚的女生双手环胸,大跨步走上前,表情有些不满,上上下下扫视着她,像在打量一件货物一样。
旁边有个寸头男生抢话道:“童白枫你说话客气点不行吗?人家妹妹都被你吓到了。”他说着扭头看向江晚,笑得一脸痞气,有种自以为很帅的迷之自信。
“妹妹别怕,她不会说话。妹妹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玩啊。”
江晚的长相不是初看惊艳的那一挂,最多只能算好看。可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她并不能占到什么优势。
但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很干净,很甜,像夏天的一块薄荷糖,又像冬日里的一杯暖茶。光是看着她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很吸引人。
尤其是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专注看人的时候,眸光又软又轻,像能把人看到内心深处去。
这样娇小软甜的女生,最能激发男孩子们的保护欲。
江晚从小到大被搭讪的次数数不胜数,她从最开始的难为情到后来的游刃有余,早已经过了被几句调笑给逗得面红耳赤的年纪。
可面前两个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不是说有多恶意,而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让她很不爽。
她抿了抿唇,没作声。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和这些人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有时候,适当的示弱也是一种智慧...
好吧,她承认。就是对面人多,她一个有些怂。
女生低垂着脑袋,手紧紧攥着裙角,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这样一副怯懦到不行的怂包样,让童白枫顿时没了逗弄的心思,无趣的摆了摆手。
男生倒有些恋恋不舍,被童白枫强硬地拽了回去。
“有没有点出息,没见过女的还是怎么的,瞧你那窝囊样!”
“我擦,童白枫你就是嫉妒人家漂亮,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眼?切,疯婆子!”
“特么的,曲陶你有本事再给老娘说一句!”
“啊啊啊,救命啊槐姐,童疯子她又发疯了!”
“草,还有脸叫槐姐,我让你喊!”
两人打打闹闹着,虽喊着北槐的名字,但却老老实实的只在一旁瞎胡闹。
笑话,给他们两胆子,也不敢疯到北槐面前去胡闹,那不是找死吗?
北槐没说话,也没再看江晚,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围墙一侧的那片绿意。她的表情很淡,全程没理会身边疯闹的两人,甚至连一个眼角余光也吝啬得很。
她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像是隔绝了整个世界。
谁都走不进她的领地。
见她们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了,江晚松了口气,在心里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她正打算转身离开,背后猛地传来一声爆喝。
声如洪钟,就直接在她耳边炸开。
有那么一瞬间,江晚脑子都是木的。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猛地冲出来,看样子大约40来岁,身材微微发福,脚步却矫健得很。
他疾步上前,怒目圆睁,又急又气地骂:“北槐、曲陶、童白枫…你们给我滚回来!居然又逃课,还翻/墙!”
正打算开溜的江晚一下子愣住了。
北、槐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卧槽,秦修罗这次怎么这么快!”
“遛了遛了。”
“…”
一群少年一看到男人,就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一个两个跑得贼快。
还有几个被点到名字的,三两下攀上墙,一跃而下,逃之夭夭。
“反了天了你们,把学校当什么了?一群小兔崽子,还敢跑!给我站住,让我查到你们是哪个班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教导主任气得抓狂,追又追不上,只能扯着没跑路的北槐发泄怒火:“一天到晚尽给我惹事,还有你那头发,说了多少次了,这次回去必须给我染回来!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像是个学生吗?迟早有一天把你给开除了!”
女生背脊挺得很直,站在男人面前,个子甚至还要高一些。
她近乎用俯视般的姿态看着男人,气场强得不似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行啊,你要真能把我开除,我到时候感激您还来不及。”
她不冷不热地扯了下嘴角,嗓音淡淡的,却也掩不住那话语中的乖张气焰。
“跟我去办公室。”教导主任气得嘴唇直哆嗦,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脸色难看,语气也低沉得可怕。
“还有你,是哪个年级的!”他回头,目光死死地盯着江晚。
“看着好生生的姑娘,也跟着北槐不学好。你爸妈花那么多钱把你送进学校里来,是让你有出息,而不是跟着北槐去当小太妹,当社会的败类!”
被当做反面教材,北槐也不恼,还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晚,目露玩味。
老秦训起人来可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的,管你是男是女,都一样骂。
也不知道这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姑娘,会不会被直接骂哭。
谁料“弱唧唧”的小姑娘不慌也不忙,神情镇定,吐字清晰有力:“老师您好,我是新转来的学生,刚刚是迷路了,请问教导处怎么走。”
闻言,教导主任的脸色稍稍缓和。
今天确实有个转学生要来,是从六中转来的,成绩还挺优异,他有点印象。
“你就是那个叫江晚的转学生是吧,直接去德育楼三楼教师办公室,找杨老师,她会给你办理手续。”
“从这儿直走,右转,再走一截就能看到德育楼了。”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江晚笑着道谢。
她笑起来时嘴角有浅浅的梨涡,俏皮又可爱。
北槐多看了她几眼,摩挲着手指,眸色低低。
教导主任点了点头,板着脸,撵着北槐走。
江晚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她看着看着,突然有些好笑。
明明是到办公室受训的,女生却像是去喝下午茶,穿着高腰裤,一双腿又细又长,走得悠闲又懒散。衬得一旁的教导主任像个领路人。
笑完她也离开了,心里掠不起一点波澜。
对她来说,这只是个小插曲,反正她和那类人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
等江晚办好入学手续后,上午第三节课已经开始了。
她在高二(六)班,这节课是数学课。
杨老师是个办事风风火火的班主任,领着她到六班,嘱咐了数学老师几句就走了。
“让我们欢迎一下新同学。”数学老师长相憨厚,就是头发有些稀疏。
江晚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坐在了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上。
同桌是个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女生,很小声地对她说了句欢迎。
她笑了笑,伸手道:“你好,我叫江晚,以后请多指教。”
落落大方的姿态让同桌很有好感。
“我、我叫米书云。”同桌握了握江晚的手,小脸红扑扑的,小声地说着。
这节数学课是讲开学考的卷子。
卷子是一竖列一竖列传下来的,江晚刚来,只能和米书云共用一张卷子。
米书云考得不是很好,还要跟江晚一起看她的错题,她的脸更红了,声音小得江晚差点没听清。
“我数学不是很好...”
“比我强多了,我刚来可能跟不上这里的节奏,到时候还要请教你,只希望你别嫌我烦就是了。”江晚眉眼弯弯,语气自然,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同桌的尴尬。
“当然不会。”米书云笑了笑,心里的紧张也渐渐褪去,对江晚的好感大增。
江晚还要说些什么,前桌突然传下来一张卷子。
她愣了一下,一旁的米书云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说:“这是北槐的卷子,她坐在你后面。”
北槐?后桌?
展开卷子的一角,姓名那一栏写的不是北槐是谁?
和日记本上一模一样的名字。
只是不同于江晚清隽的字迹,卷子的主人一看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人,连带着字也有股子张扬纵逸的劲儿。
指尖触在字迹上,江晚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她回头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后桌,控制住面部表情,状似不经意的问:“我们学校还有别的人叫北槐的吗?”
老师已经开始讲题了,米书云一边听讲一边分神应答:“没了呀。”
“哦对了,江晚,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北槐在十三中可是出了名的坏学生,不是逃课就是打架,跟在她身边的那群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为虎作伥。本来她都要高三了,就是因为上学期她拿酒瓶砸了一个学生的头,影响恶劣,被强制性留级了。”
刚才还内向害羞的同桌,一提起北槐这个人,脸也不红了,眼神里是满满的厌恶和鄙夷。
“不过你、你也别太担心,她一般都不在教室里,平时看到她离她远一点就行了。”
被同桌笨拙安慰的江晚:“...”
她还没失忆,清清楚楚记得日记本里写的什么。
说好的“北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就这?就这?
打架逃课,犯事留级。
这说的和日记本里是一个人吗?
就在江晚疯狂进行头脑风暴时,教室门被一把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去。
女生立在门口,红发张扬,她单手插兜,眼神淡漠。
“报告。”
能将“报告”两个字说得那么不以为然的,也就只有她了。
老师只在最初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讲课,把她忽视得彻彻底底。
她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进来,她路过的学生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好似生怕被她注意到。
就连之前还吐槽她的米书云也垂着脑袋,握着笔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着。
比起厌恶,这明明是更恐惧才对。
和其他人相比,江晚就胆大许多。她直直地盯着来人,眼里的震惊浓得都快溢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
被教导主任带走的那个不良少女,就是北槐?
虽然她来到十三中,是有找北槐这个人的想法,但也没想这么快啊!
又是这种熟悉的视线。
北槐蹙了下眉,侧目看过去,就见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位子上,傻呆呆的望着她。
眼睛又黑又亮,神色间有点点惊慌,像林间受到惊吓的小鹿。
她想,她有这么可怕吗?一见到她就慌成这样。
直到北槐的目光看过来,江晚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忙低下头,也不管桌上放了什么,就装作很认真的在看。
下一秒,课桌一角被阴影覆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她的桌子上,冷淡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转学生,这...好像是我的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