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离开皇后宫殿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眉眼低垂着全无神采，慢悠悠的朝着前面走，好像每走一步都觉得十分艰难。
走到宫外的时候，看着这满眼的红墙绿瓦，沈昭只觉得有些恍恍惚惚，脑海之中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那个时候他的父皇还不是现如今的皇上，父皇的身边也没有那么多的宠妃，他们一家三口住在长街最尾的那一间，虽然当时的父亲并非是皇上最为得意的那个儿子，但也正因为如此，也就没有成为其他皇叔眼中的敌对，他们一家也幸得过上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沈昭记得那个时候每天早朝结束之后，父亲都会从外面带上一串糖葫芦回来，然后父子两人在后院里面比武射箭，母亲也不是现在这般贪恋权势，总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温馨无比。
只是这一切的美好在父亲成为了皇上之后就好像终结了。
可沈昭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父亲就不再只是他一人的父亲，还是整个元启的天子，身上肩负着满朝子民的责任。
父皇刚刚继伟之后，就把他封为了太子，所以沈昭一直都觉得哪怕父皇先如今子嗣众多，可他在他的父皇眼中应当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也只能是抱着这个样子的心态，所以沈昭才一直拒绝萧皇后的请求，沈昭始终都觉得那大殿之上坐着的那人，不仅仅只是威严的君王，还是他尊敬的慈父。
只是现在，沈昭觉得自己像极了跳梁小丑，想想自己也算是聪明一世，可竟然会在这种问题上面栽了跟斗，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皇室的人薄情，偏偏他这个太子竟然还对皇室的真情抱有一丝期待，想想也真的是可笑之极。
青山从始至终都跟在沈昭的后面，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在皇后娘娘的宫中经历了一些什么，可是眼看着太子殿下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变成了一团没有希望的死灰。
青山看着倒是有些发怵，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够这个样子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沈昭也不知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皇上的寝宫外面，眼看着挂在寝宫外面的那一块牌匾，沈昭只觉得这整个皇宫之中的一切都实在是虚无。
“太子殿下，您是来探望皇上的吗？”寝宫里面的首领太监眼看着太子殿下来了，笑意盈盈地就迎了上前去。
要知道这几天皇上因为二皇子的事情，整个人都是郁郁寡欢的，现如今如果太子殿下能够过来陪着皇上，说上那么一两句话的话，说不定皇上的心中也会宽慰一些。
沈昭愣了一下，随后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还要麻烦公公进去回报一番。”
公公赶紧点头，乐呵呵的就朝着里面去了，皇上这个时候自然是愿意见沈昭的，吩咐了让人进来之后，父子两人就这样坐在寝宫的正中间。
“皇上该喝药了。”首领太监眼看着太子殿下来了，想着有太子殿下在旁边陪着，皇上喝药的时候也该要畅快一些。
“我来吧。”沈昭眼看着太监过来了，赶紧伸出手去把药给端了过来。
太监笑意盈盈地将碗递了过去，随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父皇今日身体可好些了。”沈昭一边搅拌着手中浑浊的药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皇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勉强点了点头：“已经好些了，只是现如今年龄也都在这儿了，自然不能像你这般生龙活虎了。”
沈昭笑了笑，然后把手上已经温凉了的药给递了过去，皇上看了一眼，直接就一饮而尽，父子两个人就这个样子对立而坐，谁都没有说话。
想来这还是平定了，二皇子叛乱之后，父子两人第一次私下见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一封圣旨的影响，沈昭现在看着眼前的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人。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好像是隔着崇山峻岭，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权势所致，还是因为人心原本就是如此。
“父皇，二皇子没给您留什么话吗？”沈昭突然之间想起来二皇子行刑在即。
皇上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忍不住冷哼，原本就不太高兴的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还有脸跟我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去了便是了，咱们父子之间的情分，从他打算谋反的那一天开始，早就已经断的干干净净了。”皇上说着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沈昭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皇上脸上的神情，心中也忍不住猜想，如果逼宫的那个人是他，那他现在会不会落得跟二皇子一样的下场？
不过想来大概是会的，就算他没有逼宫，他的父皇都已经打算留下最后一封圣旨处死他们母子了，那就更别说如果他真的做了，恐怕下场还不如二皇子呢。
“父皇，如果当晚谋反的那个人是我，你也会这样处置我吗？”沈昭看似漫不经心，可实则十分认真。
皇上愣了一下，好像没有想到沈昭会突然之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过想来现如今四下无人，父子两人之间随便一些也就罢了。
“那是自然。”皇上犹豫了好久之后才开口说到。
沈昭把玩扳指的动作一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极力的克制着某种翻涌着的情绪，过了好久之后，才总算是睁开了眼睛，然后有些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十分艰难地开口：“可我们不是父子吗？”
皇上轻笑了一下：“昭儿，朝廷之上，先君臣后父子，你是太子，更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先君臣后父子这几个字就好像是一个耳光一样，重重的打在了沈昭的脸上，也总算是让他从黄粱美梦之中清醒了过来。
只是此时此刻皇上还不知道他眼前的儿子，心里面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父子两人好久没有交心了，所以趁着现在如今这个时候，也该交给他一些为人天子的道理。
可皇上却不知道，他这么一番话，无异于是杀人诛心，狠狠的粉碎了沈昭心中为数不多的念想。
“是，儿臣知道了。”沈昭突然之间站起身来冲着皇上行了个跪叩，脸上的表情看着也是十分的庄重，就好像这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行礼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