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冬雨,砸落在?深蓝的海面上,浪花翻滚,冲撞上船身的坚硬木板,泼撒出成串的水珠。
闵危坐于一侧,静静地看着阖眸安睡的林良善。只是很快,他就皱起浓眉,微眯着眸。
忽然?,响起敲击门板的声响。他站起身,到了?外?间,听得秦易传达而来的新?讯。
“二公?子,江太傅逝世了?。另外?宫中发生兵变,但都被太子带兵拿下?,遗旨也是传位太子。”
闵危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汹涌的狂风巨浪,在?秦易话落时,却问道?:“那个婢女可醒了??”
“还未。”
他说?:“把人弄醒了?,带过来。”
红萧还未完全?醒过来时,就觉得后?颈酸疼不已,伴随着阵阵颠簸。待一睁开眼,见着周围的环境,瞬时清醒过来。面前站着一个人,着玄色盔甲,严肃冷漠地看她。
是那日小姐大婚见着的黑甲卫!
她忍不住往后?退去,就被那人逮着后?脖子衣领提起来。
红萧被拎出那间屋子时,才瞧见自己身处何种?地方。周遭浪花不断,雾沉沉的天空中荡着浓黑残云,不知名的鸟拍击着双翅,于巨风中飞翔,还有银白的鱼跳跃出。一个前浪扑过来,船身震动着,风卷着冰冷的水珠冲向她的面。
她惊地站不稳,要摔倒时,被那人拽着,拖到了?另一件屋子。
待看见那方躺着的人,红萧挣扎着要过去,却是不能动弹。身后?之?人只是轻拉着她的衣领。
“小姐!”她唤道?。
闵危这才将目光转到红萧的身上,冷言:“近来她的身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答应江咏思的提亲?”
在?梁京时,他出于急怒,并没有细察她的话;可现今冷静下?来,才觉出怪异的地方。
若说?她真的想嫁给江咏思,被他那般阻止,还不得要撕了?他,踹他打他,发泄一番。怎可能只是哭地伤心,还害怕他接近?对此,闵危是深刻了?悟的。
而那时,他也只在?她眼中看出惊惧,再?无其他情绪。至于真宁这个名字?在?她喊出时,似乎也不带有任何感情。
对待他人,闵危并没有多?少耐心,他道?:“若你不说?。”
“秦易,把她丢到海里去喂鱼。”
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红萧吓地直抖。再?见从前与她在?府上做事的人,已然?大不相同?,端的是冷容,喝出的是骇人话语。那般气势,让她连跪,都跪不住。
暗中瞧了?眼被他护在?身后?的林良善,想及从前种?种?,她终于颤着声音道?:“小姐失忆了?,她忘记了?许多?事。”
她将那日红叶寺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闵危的脸色愈沉,他已然?从这些话中得出了?结论,林良善失忆一事,与江咏思有关。
“把她带下?去。”他不想再?听到那三个字。
好半晌,闵危才侧身望着还昏睡不醒的人。新?婚妆容早就洗净,露出掩盖下?的瘦削面颊,眼下?泛着淡青,双唇浅淡紧抿。
她的相貌不属惊艳,也不属清丽。若要形容,兴许用寡淡这个词更合适,如她累年喝药,身上便也携带的药香味般。他将手掌轻置在?她的右侧脸颊,感受着那点微热。
胸口闷着的气消散无影,只剩下?莫名的复杂。
她如今忘记了?与他相关的所有事,无论前世,亦还是今生。她的记忆里没有他这样一个人。
闵危的手指轻抚过她清淡的眉眼,忽而想起四年前,她在?泥泞道?路上,捡到他时,是何种?感受?也许真的如她说?的那样,是知道?了?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想要利用他罢了?。但真的没有一点其他想法吗?
她曾说?:“前世是我心如蛇蝎,算计不成,反而祸害了?你,逼得你不得不娶我。我从来不恨你,也不恨任何人,都是我的错,恶果也全?该我一个人承担。”
可在?他看来,这样的话,只是她摆脱自己的借口。
她该恨着他,也该在?救他的时候想杀了?他。但最终没有动手,也许是没有那个胆子,下?不去手;也许是还对他还残留一些情。
“三年前,她曾想与你好好相处,还让我教她如何绣香囊。”
是了?,那时候他急往北疆,根本?无暇说?那些儿女情长,那日夜间,他正与亲卫谈论要事,却听到外?间动静。
能来那处院子的,只能是她一人。开门时,果然?见着她消失在?院门的红裙边角。
临行前,他去看她,并说?留了?人给她差遣,实则是护她安全?。那时,他就已经有谋逆的心思。
隔着屏风,她祝他平安顺遂。
他终于也道?一声:“你注意好身体。”
若是那时说?开,他们两人的结局大抵会不一样。若是先前他对她好些,不对她那般冷淡,手下?之?人也不会认为她无足轻重,让她遭受那样的死法。
是惩罚吗?后?来的他,不是埋头处理朝政,就是身处金戈铁马中,根本?不敢让自己停歇下?来。
只要有片刻休息,他就能想起她。幸而开国之?初,事务繁忙,他也得以长解痛苦。
林良善说?的对,他们是因一桩阴差阳错的婚亲才成为夫妻的。可她不知,就连这份阴差阳错,也是因他当时的处境,强求来的。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两辈子,她都不会知晓,那时他明明可以脱身离开,却仍故入陷阱,与她成就那份阴差阳错。
闵危沉默地看着她的睡颜,然?后?收回手,拿了?腰间的匕首,拔除刀鞘。
他低眉敛眸,漠然?地将锋利的刃划开自己的左侧手腕,看着殷红的血流淌出,抬手,将那些血含进?嘴里。
托起她的身体,他捏着她的下?巴,将那口血渡过去。
兴许是血腥气浓重,就如那次秋狩,她喝了?带毒的茶,几近丧命。始终喝不下?他的血,浪费许多?。
闵危稍放平了?些怀中瘦弱的人,又不让她呛着,抵着她,直到她都咽下?去。
他抱着她,替她擦去唇角残留的血。
失忆?左不过想了?想,闵危就猜测到恐怕是消愁散。在?徐幼娇死后?,他本?想找到她身边的婢女,斩草除根,却未料到后?来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君臣一场,江咏思为人如何?闵危再?清楚不过。
他扬起一抹冷笑,都是心狠之?人,不过江咏思比他更能装罢了?。
直到天明时,林良善才醒转过来,她仍觉有些头昏。在?睁眼时,她怔然?地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都是木板筑成的屋子,似乎外?边有水流动的声响,还有一声声的鸟鸣,与她平日听到的不一样。
这时,她察觉不对劲。
她僵着身体,转过头,才见床榻上的另一人,披散长发,穿着素白中衣,沉隽面容上端着笑意,道?:“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写不完,还有一更在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