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善小憩醒后,有些?木然地盯着顶头的青色纱帐。她又梦到了前世的事情,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那些事一?遍遍地在梦中回放,全是闵危的身影。
红萧见着她醒了,高兴道:“小姐,外间下雪了!好大的雪!”
雪,真的很大。
林良善出门时,只见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她整个人缩在夹袄的毛领中,看了一?会儿纷扬的雪花,顺着蜿蜒长曲的走廊,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红萧正要给她拿手炉,可刚出来,就见着她走远了。
“小姐,你去哪里?等?等?我。”
却在她要追上来时,见着那着殷红袄子的人儿转过身,笑着对她说:“我去抱白白回来,你不要跟来,去厨房看看药膳好了吗?”
林良善小心翼翼地踏足在雪地上,来到一方小院中,虽不如她的院子精致,但已算得上林府中很好的。
绕过一?丛竹林时,积聚在青翠竹叶上的白雪滑落到她的面颊上。
林良善刚伸手将冰凉的雪抹去,却见小院中一?人正半蹲着,与猫玩耍。猫被他手中的细柔茅草绞做的长尾耍得团团转,找不到方向。
她在那处看了许久。
闵危早就听到了动静,他站起身,温声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它回去。”说话间都是雾汽,她的鼻尖冷得通红,唇瓣有些?泛青。
她忽然问道:“你喜欢猫吗?”
闵危看着她,镇定道:“喜欢的。”
“我还道白白常来找你,你要是厌烦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让它来了。可没想到白白与你关系很好。”
林良善把猫抱起,瞧着他脸上的那张皮,道:“真宁,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我们之间的恩情也算抵消了。以后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林府,都可以。”
“我不会离开小姐的。”他说。
她也只笑了笑,就离开了。
***
十二月三十一?日,每年的最后一天,正是林良善的生辰。
她的生辰鲜少过,因这天也是母亲的忌日。
从前林安尚在时,尽管心中再难受,也是会给林良善过生辰的,专带她去大街上,见着什么?喜欢的,都会买给她。
后来林安不在,府中只留下她和林原,她也不再提这件事。
可这年的生辰,是她的及笄之日。林原不敢再怠慢,一?早就让张管家和陈娘两人着手准备,又写?了请帖邀请有德才的世家夫人,并请了一?些?与林家关系亲近的朋友近亲。
及笄礼繁重复杂,要在众人面前举行二拜三加等?礼仪。林良善实在不喜欢被人围观,但见着林原为她的事情忙前忙后,到底没像前世般闹腾起来,而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念祝词,行着各样的礼。
因双亲俱不在,这场及笄礼让一?些?做了母亲的妇人唏嘘不已,感慨这林家女儿连自己生母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父亲的尸骨还埋在了西北沙地。
林良善看见她们眼中的心疼,忍下难受,对她们强作笑容。
江寄月和李兰芝两人好生安慰。
夜间,林良善特意到堂屋处摆放父母牌位的地方,点了香,心下默念:爹,娘,我今日满十五了,已经长大,以后会听哥哥的话,不再做蠢事了。望爹娘保佑我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不再有大风大浪。
她将长香插.入香炉中,抬袖擦去脸上的泪,可越擦,泪越多。白日的故作坚强都是假的。
“我好想你们。”
她的低声抽噎在幽暗的房内显得轻飘飘的。
林良善回屋时,见里面站着一?人,是林原。
林原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抹掉,道:“去看爹娘了?”
她点点头,坐下。
林原坐在她的对面,许久,兄妹两个无话。
“哥哥找我什么?事?”她问,声音有些?哑。
林原先是咳嗽一声,然后看着她,道:“今日你及笄后,便可议亲了。”
林良善猛地抬头看他。
“莫非你对江咏思还是有情的?”
“不,没有。”她忙否认。
林原叹气道:”爹娘都已不在,你的亲事自然由我做主,但我也清楚你的性子,若是不喜欢,断然要闹出事情来。曾经爹在时,你喜欢江咏思,他也早和我说,让我不要让你与江家过多接触,免得到时你被人所伤。可我后来没按照爹的话做,以至于你的多次发病都是因江咏思而起,差点失了性命。”
“你前些?日子同我说不再喜欢江咏思,我也只当你说的是气话,但现今,我还得再问你一?遍,是否真的无情于他?”
他的神情很是严肃,让林良善再次想起那日福源寺,江咏思说的话。
“是,我不再喜欢他。”
她决然地说出这句话,但接着就道:“哥哥,虽然我不再喜欢江咏思,但你不必那么早地为我择亲,我还没有那个心思。”
林原似乎松了一?口气,笑了下,道:“那就好。”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的未来夫婿,我自会给你好好挑选的。总得挑个你喜欢的,又待你好的,我才能安心将你交出去。”
“嗯。”
林良善随口应着,但也明白自己和江咏思的事情,整个梁京城都是知晓的,没有哪家会想让她这样一个遭受纷纷议论的女子入了家门。不过这样也好,就这般过,也是好的,林府还不至于养不起她。
江府。
学素将退回的礼物放到桌上,不安道:“公子,三小姐说林小姐不肯收这礼物,让她退还你。”
江咏思静默片刻,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时,她送他棋谱作为生辰礼时,还笑着说:“咏思哥哥,我知道这份礼很重,可只要你开心,那就很好了。若是你实在过意不去,我下一?次的生辰,你就好好想着怎么回我一?份有情义的礼物。”
可真到了她的生辰,她又没收。是真不再喜欢他了吗?
江咏思将礼物小心地放入后面架子中的抽屉中,又挑燃烛火,接着书写未完的策论。不过一?年,很快便能过去。
***
第二日,已经是新的一?年。林良善还未完全醒来,睁着惺忪的眼正穿衣,耳边就乍起惊呼声:“小姐,快过来看!”
红萧在窗边,满脸惊讶和欢喜,但就是不说什么?。
林良善好奇地走过去,却在见到窗外院子里的景象时,呆住了。
最近一?月,梁京城一直在下雪,接连的大雪几乎要将这座百年古都埋起来。院子里一?些?脆弱的枯枝也被雪压断了,冷寂而清净。
可就在那棵唯一焕发生机的腊梅树下,有一?个雕琢精致的雪人,正敛眸含笑。
林良善不由走出门去,红萧追在她身后,给她披上赤狐披风。
“小姐,这与你真的太像了,究竟是谁做的?我得找人问问。”
红萧将雪人看了又看,见白白要去扒拉雪做的裙,忙把它抱起,不让它毁掉这般好的雪人。
“不用问了,该是崔折做的。”
这个名字,不管再多叫几遍,还是陌生地很,有时候林良善还是忍不住想叫真宁。
雪人,和她一般高,无论是身形还是神态,几乎与她一致。
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做出这般的事。
林良善想起那日,他在雪地中与猫玩得很开心。前世,他根本不喜欢猫,这世,倒是喜欢得很。
那时,她的心中跳出一个想法:真宁和闵危是完全不同的。
雪人的眼睛被雕刻地很精细,甚至能看出里面的笑意。
是的,他们不一?样。林良善想。
可也是这瞬间,她似乎发现了一?件事。念头一?旦冒出,就开始泛滥在她的脑海中,无休止地,让她开始回想从前种种。
林良善抓住了红萧的手,紧紧地,她的声音很轻:“你去把崔折叫来。”
红萧以为她是很喜欢这个雪人,想要见崔折,夸赞或是奖赏一类。
“等?等?,不用了。”她说。
“外面太冷,我们回屋。”
屋子内,暖融融的。
林良善许久没回过神,她得想办法验证这个想法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倒没什么?,可若是真的,她该如何?
只是还不等?她去验证。一?日,红萧从外带回消息:“小姐,丞相府的大小姐死了。”
“你说什么?!”林良善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