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发作?,林良善被林原勒令在府中养病,直到病好才能再出府。
在这期间,江寄月和李兰芝来看她,询问发病原因?,她也是三缄其口,搪塞过去。
江寄月离开时,悄悄指了桌上的如意糕,眨眨眼,道:“那是堂哥托我带来的,他说让你好好养病。”
林良善微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眼睛弯弯,点点头。
她让宏才做了最拿手的甜点:杏仁豆腐招待她们。
闵危的那张药方,林良善看了,都是些普通的药材,并无一样珍贵的。
原先她还有所怀疑,但现在完全放下心?来。
若是闵危一直在外流浪,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些药材的,且他先前不识字,不可能知晓这些。
“你之前在外时,如何得到这些药材?”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闵危低声道:“到山上去寻。”
“若是找不到呢?”
他的长翘睫毛抖了抖,道:“忍着,?快便能过去。”
林良善沉默了下,道:“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和我说好了,这些药材,我以后会让红萧送去给你。”
她自己本身是要吃药的,府中尚且备着许多,不过是从其中抽出一些给?他。
闵危被打发出门后,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黑眸泠泠,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树丫上,鸟雀鸣叫地更热烈了。
这次养病,一直到五月下旬。
整日无事,林良善不是看话本,就是画画,又或是心血来潮了,看红萧和闵危练武。
这期间,梁京中最大的新闻便是:丞相府的真千金回?来了。
林良善一面剥着橘子,一面听着红萧打听出的各种消息,神情无任何波动。
待剥好了橘子,撕掉那些白色的橘络,她笑眯眯地将其中一瓣放到红萧的唇边:“好了,快吃瓣橘子,说这么多,嘴不干呢?”
红萧将那瓣橘子一口吃了,嘟囔道:“那徐小姐也是可怜,一个好好的丞相府大小姐,却在外流落十多年,也不知过得是什么日子。”
林良善的笑容僵住,嘴里的橘子也变得酸涩难吃。
这日,江寄月再来看她时,偷偷在她耳边道:“善善,堂哥明日要去沁兰园为祖父挑选兰草。”
她们两人是相处多年的好友,江寄月当然是想帮她追自家堂哥的。
林良善笑笑,邀她在府上又吃了一次杏仁豆腐。
沁兰园,是一个士人开的园子,里面专种兰草,品种各异,有些名贵的,甚至有市无价。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江咏思接过对方递过的热茶,轻饮一口,方道:“自然是来照顾你生意的。”
“哦?”对面之人唰地一声,将折扇打开,虚扇凉风。
“来照顾我的生意,需要穿成这样花枝招展的?”
尽是取笑之意,江咏思也未理会。
凉亭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忽有小厮来报:“江公子,林小姐来了。”
“嘶,她怎么来了?”
若是前世,林良善是会直接闯进去的,可现在她是站在园子口,打量着木架上摆放的寒兰,已经有几株含了米粒大小的花苞。
风送兰香,她静静地站着等待。
江咏思出来时,正见她着一身月白细锦百合裙站在兰草前,明媚的阳光从东面懒散地落下,给?她削减的侧脸添了几分暖意。
江咏思有些恍惚地看着她嘴角的浅笑。
距离焦纵山寒麓书院的那一次见面,他们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单独见过面。她送予的棋谱很是讨莫岑的喜欢,莫岑也愿意接受他的请教,不像之前冷待他。
他身为江家的嫡长孙,自小便被立了?多规矩,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都有人在旁督查教导,家人更是对他寄予厚望。
生在这样的世家大族,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读书,将来入朝为官,走上和父辈一样的道路,为后辈铺平道路,将家族的荣光延续。
一眼望得到头的未来,他其实并没有多大感受,无不喜,也无不厌。
只是在十岁时,一个大雨天,同学们都回家了,他一个人坐在窗边学习那晦涩难懂的策论。
想着府上的马车快到了,他才?收拾好书本,顺着蜿蜒的走廊,到了大门。
一眼就见着那蹲在角落的小身影,两只花苞髻都歪了,粉色的发带乱缠着头发。她双手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大雨淋漓的街道,嘴角撇着,像是要哭了。
他就那样站在她身后,听着她的小声怨骂。
“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你再不来接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要是我有好吃的,也不分你了,哼。”
……
听着听着,他想起自己尚只有五岁的幼妹,不由笑起来。
直到府上的马车来了,他只微微思索了下,就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些,微弯腰,对蹲着的小人道:“你是哪家的?我可以顺路捎你回?去。”
她仰起头看他,呆愣愣地,好像没明白他的话。
他柔和语调,又说了一遍:“我家里人来接我,我可以带你回?家去,可要和我走?”
她没说话,将他从头看到尾,最后又回到他的脸上,一双明灿灿的杏眼看着他,点了点头。
马车上,她缩在车角,时不时偷眼看他,手指紧拽着粉嫩的裙子。
他拿了一块从锦祥斋买的如意糕,递到她面前:“要吃这个吗?”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
“谢谢。”
她的声音太小,快要被外面的雨声遮住,但他听清了,他笑着说:“你若是喜欢吃,便尽管拿。”
但她没拿。
到了林府,要下马车时,她才重新看向他,微胖的脸颊通红一片,又迅速地低下头。
她羞怯道:“我叫林良善,你叫什么呀?”
“江咏思。”
他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后,将剩余的糕点一齐包好,递给?她,又让马夫将她送至林府门口。
也是从那时起,他时不时会看见窗外的她。
同学都打趣他:“快些出去吧,林小姐又来找你了。”
他每次都无奈地走出去,让她回?去读书,不要一直来找他。
可她好像和那个雨夜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咏思哥哥,春天来了,郊外好多人放风筝呢,你和我去一起去玩吧!”
“咏思哥哥,微山湖的荷花开了,好多人在那里游湖采藕呢,你陪我去玩吧!”
“咏思哥哥,我家庄子上的橘园正采摘呢,你要不要一起去玩?我家的橘子可甜了。”
“咏思哥哥,这红梅好香,我特意摘来送你的,你喜不喜欢?你要是喜欢,我明天还给?你摘。”
……
她好似没有一般女子的矜持,不顾他人的目光,热烈地让江咏思招架不住。他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人,且每日都是与书为伴,不想那雨天中的善行,为自己招致了一个甩不开的小尾巴。
祖父在与书院好友的闲聊中,得知了这事,曾问过他:“你与林安的女儿怎么回?事?”
江咏思低垂着眼睫,将事情经过说出。
“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儿女情长还未到时候考虑。即便你到了成亲的年纪,家中也会为你安排。”
冷沉沉的话语压下来,江咏思道:“是,我明白。”
第二日,他冷着脸,没有以往的温和语气,对来找他的林良善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含着笑意的眼睛眨了眨,抿紧了唇。
“我?厌烦你。”
他狠心?说出这话,然后就见她一下子泪如泉涌,转身跑了。
可还没有两天,她又来找他,像是忘了他之前说的话,毫无芥蒂。
反反复复,如是下来,她竟然连他说的狠话都不放心上,还能笑嘻嘻地。
可是从她二月初回?梁京,似乎有什么在发生改变。
那个噩梦让他不安,多日不得入睡。鬼使神差地,他那日去了福源寺。
“公子的姻缘也是好极,顺当非常。”
“那女子抽到的也是好姻缘,必能与良人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那时,他的内心?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
可她不再像从前般缠他,有时候他在窗边看着书,竟会下意识地望向窗外,什么也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无踪。
在府上,他偶尔从江寄月的口中得出她最近做了什么,心?情是高兴,亦或是难过。
他渐渐察觉出自己混乱的心?境,纷杂的想法纠缠着他。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拿书看起来,尽力将那些想法从脑海中清除。
焦纵山一行,没想到她竟然来找他,且还送予他那本棋谱。
他惊愕的,不仅是那本棋谱,还有她的行为言语。她从前只会是撒娇耍赖,可那时的她,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说的话也透露出不属于她的成熟。
“咏思哥哥,我知道这份礼?重,可只要你开心?,那就?好了。若是你实在过意不去,我下一次的生辰,你就好好想着怎么回?我一份有情义的礼物。”
从前,她不会如此说。
那个腻人的称呼,让他回?想从前,终究是接受了她的生辰礼,也应下了她的请求。
只是等他下山后,她还是没像从前来找过他,似乎那本棋谱是凭空出现的。
四月初时,他从江寄月那里听说了她们要去近郊青岩坡放风筝。
“堂哥,两天后的风筝节,你要去吗?”
他有一瞬的迟疑,才?道:“你们一群女孩子,我去多有不便,你们好好玩。”
却是到了那日,他去找吴玉陪同,一起去了青岩坡。
没料到,那个在书院竹林见过的书童也在。
“堂哥,善善的小书童把风筝放的那样高,你该能比的过他吧?”
不知怎么,他心?生不适,接过了线盘,琢磨起从未放过的风筝。
他注意到她眼底的哀伤,问她:“怎么了?”
她笑说:“没什么。”
是因为曾经她邀请他放风筝,他没答应吗?
他看着她跑向那个书童,红裙在春风飞扬,为盎然的春景添了一抹艳色。
乱了心?绪,红金鱼风筝最终输给?了蝴蝶风筝。
令人艳羡的火红色凤凰风筝落入了书童的书里,被他转送给?了她。
不适更深,掺杂着几分后悔,他提议到醉仙楼一聚,众人都说好,她也笑说“好。”
他暗中松了一口气,却是行到中途。
“我突然有急事,你们去就好。”她急匆匆放下车帘,与他隔绝。
后来,他听江寄月说是因为那个书童突发急症,她才没去。
他按捺不住,找了机会,询问江寄月那个书童的来历。
“啊,你说的是真宁吧,他呀,是善善这次回京路上捡到的呢。”
“对了,堂哥,我和你说,真宁他可聪明了,上次我和兰芝考查他来着,没想到那些四经上的内容他都答得出。而且吧,人还长得赏心悦目,看得我都像换个和他一样好看的书童。”
他生了怒气?,训斥她:“这种话也是可以随意出口的吗?”
“什么嘛,善善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江寄月反驳他。
他一时语塞。
再后来,他又听江寄月说:“善善病倒了。”
他正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