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晚沉默地注视着那颗在风中摇晃着的头颅，张茂学的脸上，贴满了用来伪装的黑色猫毛，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连底下的表情也看不清了，只剩令人不舒服的滑稽。
“怎么办？要取下来吗？”乐集的声音从他身后飘出来，回头一看，对方裹着外套一脸淡定，“一直挂着也不好吧，六点他们就要起床吃早餐了。”
於晚拧着眉，神情有些严肃，“我在想……我是不是猜错了。”
乐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用猫毛瞒天过海这个主意是他出给张茂学的，而他现在出了事，於晚难免会觉得是自己的方法没有奏效。
如果只是没有奏效也罢了，万一於晚觉得是张茂学是因为采纳了自己的提议才出了意外的话……
乐集单手搭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下，“别想太多了。”
於晚转过脸看他，“我想试一下。”
乐集愣了下，“试什么？”
於晚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今晚窗外再出现黑影的话，我想对它动手。”
乐集有些不敢置信，“你想拿自己做实验？”
於晚没说话。
“不是，这……”乐集被他这个念头给惊到了。屋里的那些玩家，哪怕胆子再小，对生的渴望也都不会弱，这又不是玩电脑游戏，死了可以复活重来，“你别闹啊，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万一你真出事了怎么办？有复活道具吗？”
於晚耸了下肩膀，“暂时还没有。”
他的表情放松了许多，“这个尝试的确有些危险，算了，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或许还能试试，现在带上了你，还是稍微谨慎一点吧。”
乐集：……难道你以前都玩得这么疯吗。
於晚抬手摸了摸眉毛，喃喃道，“但我还是觉得我这个主意并没有任何问题，明明就可以躲过的，为什么……”
乐集忽然想到什么，“如果他用猫毛掩饰的行为被鬼知道了呢？”
於晚道，“你是说……因为张茂学到处炫耀他被遮好的后脑勺，而看过的人其中混进了鬼，这所谓的瞒天过海也就失去了作用？”
乐集点了点头，“你还记得晚饭前他……唔。”
於晚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嘘，先别说。”
他朝乐集做了个口型，“你怀疑的是她吗？”
乐集说不出话，只好用力眨巴两下眼睛。
“好。我知道了。”
於晚保持托着他后脑勺的姿势，手指没入发里慢吞吞揉了两下，特别像薅猫脑袋一样，硬是把乐集给撸精神了，拍开他的手嘀咕说，“干什么呢。”
於晚也没生气，笑着夸了一句，“手感不错。”
“那……张茂学这个，怎么处理？”乐集又抬头看了眼上面。
於晚勾住他的肩膀往屋里走，“先别碰吧，会被刷新掉的。”
乐集：？
“什么意思？这个也会像游戏里的人物刷新一样吗？”
“什么像？我们现在就是在游戏里。”他越过姑娘们的屋子到那几个男生的房间，推开门一看，倒在地上的张茂学果然不见了。地上一片狼藉，东西收拾的潦草，这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房间，看样子是吓坏了。
於晚顺着灯光走到后面一间屋子，抬手敲了敲门后退开了，手电筒灯光一晃，挤在一张炕上的男生们集体尖叫。
於晚：……
他没好气道，“不是，你们叫什么啊，我不是敲门了吗？”
有个男生哆哆嗦嗦回答说，“我们……还以为是鬼敲门来着。”
跟在后面的乐集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早饭饭点还有两小时，便拽了把於晚，“走吧。”
“那个……於晚，你能跟我们一起睡吗？”
本来已经转身准备跟乐集离开的於晚听见这话回过头来，找到声音的来源，正是被吓破胆的黎昕，回忆了两秒自己跟他有没有什么接触，迷惑道，“我们很熟吗？”
黎昕：……
靠在他旁边的一个男生忍不住说，“不熟就不能帮一把了？你能带乐集就不能带带我们？”
於晚转过脸上下打量乐集，“……你们也没有乐乐看着顺眼啊。”
乐集：神他妈的乐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快乐星球。
男生无话可说。
乐集重新躺回被窝里，还有些余温未散，原先一直跟他中间保持距离的於晚像个虫子似的挪了过来，贴在了他的身边。
於晚的体温比他高一点，夜里还很凉，本能让他想要再靠近一些，但想到於晚跟其他人说的‘不熟’，便只好乖乖躺好了一动不动，低声问他，“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你觉得，高轩雅会不会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不考虑我的建议，坚持去做她的任务？”
乐集认真思考了下，“说不准。”
“她也不是第一回玩这个游戏了，在游戏副本里见的东西多了，对生的渴望自然要比那些新人强，比起相信两个陌生人，还不如相信自己。”
於晚嗯了声，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没了下半张脸中和幼感，眉眼的杀伤力就成倍的往上翻，在如同被覆了一层灰蒙蒙滤镜的房间里，如同画一般的深刻。
他似乎又有了些困意，强打起精神跟乐集说话，音色有些的哑，“你分析这些人的时候，就好像是个旁观者一样。”
有些冷漠，有些不近人情。
乐集茫然道，“是吗……是不是我总看这类型的电影和小说，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一个观众来分析？”
於晚没接话，他闭上了眼睛，在眼睑下铺开一层浓密的睫毛，呼吸声很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早饭过后，乐集简略地和众人说了下昨晚的情况，隐去了一些他们会感到害怕的内容。
倒是黎昕，也不知道是被刺激了还是怎么，仗着都吃过了饭，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下昨晚的情况，像是在讲鬼故事，但乐集总觉得他的叙述方式拙劣，没听几句就离开了。
除此之外，乐集还有了个意外的发现，就是他每次跟於晚说话的时候，身边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只猫来，这让他有种很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是这群猫能够听懂自己说话一样。
后来他有意避开这群无处不在的猫，有时还用手机备忘录打字跟於晚交流。
而对方听了乐集猜测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他随便捞了一只路过的狸花猫来，手法熟练地把猫从上到下撸了一遍，捧着小猫咪的脑袋轻轻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已经知道‘鬼’是谁了，今天吃完晚饭，我就亲手把它捉拿归案，然后回到现实世界好好睡一觉，只是可惜了……现实里就不一定会有你这么可爱的猫了。”
从头到尾目睹了他撸猫罪行的乐集：你这是钓鱼执法。
於晚朝他眨了下眼：钓猫不用鱼用什么呢。
乐集：……他妈的你自己就是那条鱼你知道吗。
於晚松开手，猫咪滑溜地逃脱，临走前还冲他喵了好几声，他笑着朝它挥挥手，“再见。”
乐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似乎对自己刚刚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感觉，用那双已经沾染了灰尘的耐克将脚底的小石子碾了碾，语气轻飘飘，“真让人期待夜晚啊。”
乐集叹气，“我判断错了，你根本就是冲动派的。”
於晚疑惑地嗯了声，“那你以前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乐集试探道，“运筹帷幄？”
“哈。”於晚拍了拍自己膝盖上莫须有的灰尘，“不好意思，我想我大概是个喜欢感情用事的玩家，不过呢，以你现在的资历，是我挑你，或许等你以后成长了，那就是你挑我了。”
乐集虚心提问，“等我能挑人的时候，我为什么一定要挑你？”
於晚：“……好问题。”
“哎等下，你现在还得跟我做一个任务，说什么以后挑人的事情未免太早了吧？”他忽然反应过来。
乐集装傻道，“不是你先提的吗？”
於晚用鞋尖碰碰他的，居高临下的角度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一直都想找个搭档。”
乐集洗耳恭听，“然后呢？”
於晚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觉得你还不错。”
乐集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自己在逗小孩儿的错觉，“哪里不错？”
於晚倒是挺认真，“你脾气挺好，胆子还大，有脑子……也不讨人厌。”
“好吧，”乐集也不急着起身，坐在凳子上朝於晚伸出手，“欢迎来到快乐星球。”
於晚：？什么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