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归年被陆瑾堂拉着,从黑暗中走到了宋禹非身边。
陆瑾堂手指动了动，解开了宋禹非周身的屏障，让他能够听到他们的话。
“禹非。”曲归年只觉得心中一阵酸痛,轻轻地说,“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好吗？”
黑暗里传来了宋禹非急促的呼吸声。
“这已经是你的心病，再放任下去,就很难救活你了。”
曲归年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怨你，你也不要困在过去，挣扎不脱。”
“毕竟......”曲归年的声音低柔了些,“我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
“我帮你忘掉它们，你的病就能不药而愈,好吗？”
曲归年看不见?宋禹非的样子，但能够听到宋禹非越发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曲归年的心中紧张得厉害，陆瑾堂在他的身后，粗重的喘息声传来，昭示着陆瑾堂不平静的心绪：“他目前没有在空间缝隙说话的权限。”
陆瑾堂不知操作了什么,片刻后,宋禹非在一片黑暗里,动了动唇。
“好了。”陆瑾堂的声音传来。
“我不愿意。”宋禹非的声音并不大，还带着沙哑,但曲归年还是听到了。
曲归年的心紧了紧。
“即使活不到出院,你也要坚持这样么？”
“曲院长。”宋禹非哑声道。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曲归年一怔。
“我是不是要不行了？”宋禹非低低地笑起来，“会幻想出你的声音，也是好的。曲院长,归年......能够再见?你一面，我知足了。不过不要抹去我的记忆。”
宋禹非把曲归年当作了他的幻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笑道：“没有记忆的我，会算计你，伤害你，见?到你的时候，也不会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会知道你对我的意义。”
“还不如?，一个带着记忆死去的我。”
“归年，”宋禹非的声音有些滞涩，“虽然梦里的你不是真的你，但，临死前还是想对你说，我其实很早就......爱上了你。”
曲归年听着他的话，心如?刀绞。他喉咙发紧，心痛至极的时候却流不出眼泪。
身后的陆瑾堂摸了摸他的发顶，似是在安抚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情绪。
“宋城主......禹非，”曲归年又唤了宋禹非的名字，“我是真的。我来自未来。未来的我们经历了很多，但最终会在一起。你不想试试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未来？”宋禹非低低笑道，“我们在一起后，归年还叫我宋城主吗？”
曲归年一怔，一时间有些无措。
这确实是他的疏忽。他叫惯了宋城主，后面宋禹非又灵魂归位，便一直没有改变对宋禹非的惯常称呼。
宋禹非见?他不语，哑声道：“即使我们真的会在一起，我也不愿被抹掉记忆。我愿意这样死去。归年，你......能理解吗？”
即使面前的曲归年不是他幻想出来的，而是真实来自未来的。但未来的事情就一定会按照曲归年的记忆走吗？
他非常了解自己，也非常了解曲归年。
失去记忆的自己，仍然会像上一世那样，认不清自己的心意，不择手段地伤害他。
他不愿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宁可就这样死去。
曲归年沉默了。
他的手环有穿梭世界和时间的能力，在宋禹非死后将他的灵魂带回主世界还是可以的。
但宋禹非的提前死亡，不知是否会导致其他的问题。不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突然，曲归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紧紧闭了闭眼，又睁开。
但就在这一瞬，从身后抱着他的陆瑾堂猛地手臂收紧。
陆瑾堂的声音和他几乎同时响起：“年年，我错了，不要难受。我错了。”
同时，曲归年开口：“我理?解。我答应你。”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感受着怀里曲归年的颤抖和煎熬，陆瑾堂心中溢满了心疼和怜惜。极度的后悔和自责在心中翻涌。
虽然陆瑾堂在灵魂融合后，作为灵魂碎片经历的痛苦已经淡去很多。但在他作为宋禹非的记忆里，这段记忆曾经是他的执念之一。这份执念也留给了陆瑾堂。
今天主系统找到他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和曲归年讲了主系统的想法，却忽然听到，曲归年的决定竟然是听从宋禹非的意愿。
曲归年的那句话就像一捧温泉，在他的心头汩汩地浇了上去。霎时间作为宋禹非的那最后的不甘也消失了。
他知道曲归年已经理解了他的感情。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年，现实世界和两世的任务世界，曲归年终于开窍了。
陆瑾堂不由得想要更多。
当时的宋禹非，最大的遗憾除了被抹去记忆，还有无法说话。
他有很多的话想要对曲归年说，但是他无法说话，便没有机会。
在主系统的规则里，除了任务者，系统，和陆瑾堂这种特殊任务者，其他人是没有权限在世界缝隙中自由活动的，包括说话。
但是他冒着风险，瞒过了主系统，给了宋禹非说话的机会。
听着面前的宋禹非一句句地诉说他的感情，陆瑾堂心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
因?为这些话，本就是那时的他想要和曲归年说的。
原来当时发生的事情，和宋禹非记忆里那么悲伤绝望的场景并不相同。
听着宋禹非倾诉完了他的心声，陆瑾堂情绪一阵翻涌。他不禁又想要听曲归年亲口说出，未来的他也会喜欢他，所以理解他的感情，也理?解他的做法。
然而当沉浸在翻涌激荡的情绪里的陆瑾堂，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时，他才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曲归年为了做这个决定，内心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陆瑾堂不由得后悔，暗恨起自己。
他紧紧抱住曲归年：“我的错，抱歉，年年。”
他哑声道：“我不该这样。交给我。”
宋禹非听到身边出现其他人的声音，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你是谁？”
陆瑾堂揽着曲归年上前走了两步，靠近了宋禹非的床边，缓缓道：“我可以告诉你，以后会发生什么。”
“你是谁？”宋禹非又问了一遍。
陆瑾堂伸出手，在黑暗中，悬空放到了宋禹非的头顶。
淡淡的光点没入宋禹非的额头。
“和上一世相同，你会在南城经历末世。末世后，你迅速组织了人手，参与创建了南城基地......”
陆瑾堂低哑的声音在黑暗里静静响起。
从这一世他与曲归年见面，到后面两人被困在地底。
再到他恢复记忆后，和曲归年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
最后是他为了救曲归年，舍身引开了丧尸。
“再次醒来的时候，你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医院里。归年在你的身边，但你的身边还有陌生的、自称是你父母和妹妹的人。”
随着他的讲述，光点涌入宋禹非的头顶。
记忆也随着光点，涌入了宋禹非的脑海。
“再后来，你发现，自己多了许多记忆。很真?实，但属于另一个世界。”
“最后，你得知，你、顾柏寒、孟瑾堂和陈启延，是同一人的灵魂碎片。你们融合在了一起。”
“我就是你。”
陆瑾堂话音落下，虚空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宋禹非艰涩地轻轻笑了一声：“很真?实的记忆。”
几人都并未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宋禹非突然哑声道：“你......和归年在一起了？”
陆瑾堂并没有说话。
半晌，曲归年的声音响起来：“嗯。”
他感觉到陆瑾堂抓着他的手一紧。他安抚地拍拍陆瑾堂的手。
听到曲归年的回答，宋禹非的呼吸急促了些。
良久，他缓缓道：“好。我同意。”
“你的决定是，同意被抹除记忆？”陆瑾堂又问了一遍。
“是。”宋禹非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同意。”
陆瑾堂哑声道：“好。”
曲归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打开了手环。然后，他上前一步，摸索到宋禹非的额头，轻轻将他的眼皮合上：“睡吧。醒来就会好的。”
手环慢慢发出强光，笼罩了宋禹非的身体，又慢慢熄灭下去。
在手环的光熄灭时，陆瑾堂伸出手，无数光点从宋禹非的头顶溢出，回到了陆瑾堂的手中。
他收回了这些记忆。
“和未来有关的一切，他都不能知道。”陆瑾堂解释道。
曲归年蹲下身，握住宋禹非的手腕，涩声道：“嗯。”
随着记忆的消失，宋禹非的眼角流出了泪。
曲归年握住他的手，在他的耳边轻轻道：“不要难过。等着我。”
原来是这样的。
陆瑾堂在心里想。
他作为宋禹非，恢复记忆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猜测，被抹去记忆那天到底是什么样的。
直到今天才知道。
他眼中的光止不住地柔和起来。
一颗心像是被温水浸泡。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曲归年的心里最终有了他。
曲归年用手环将宋禹非的灵魂送回了八年前的任务世界。
“走吧。”曲归年拉住了陆瑾堂的手，“瑾堂，我们可以回家了。”
陆瑾堂与他十指相扣，哑声道：“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