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延想?要上前,又顿住了。迎着曲归年冷下去?的目光,他感到一阵痛苦,以及比之前更深的绝望。
曲归年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曲归年平日?里,眼中惯常带着三分温柔。而对着陈启延,三分能再?添两分。
但现在他的目光里透着审视,给?人一种难言的锋利感。
“曲老师——”看着曲归年的神色,陈启延声音滞涩起来,改口,“曲院长?,我......对不起。”
陈启延本身不是嘴巧的人,现在更是无?措,只能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您打我吧。”陈启延心里极难受,“您不要生气,您打我吧,或者踹我,都可以。”
“求您了。”陈启延眼睛发红,踉跄着走?近半步,“为我这种人生气不值得的。”
曲归年本身心里除了生气以外也不好受。或许是因为他即使气急,也见不得陈启延做出这样自轻自贱的姿态,听了陈启延这话,他更感觉莫名的怒气令他手?都在颤抖。
“你以为我不会打你?”曲归年的目光不再?是冷,而是真正带了些?怒意。他的眼中很少出现这样鲜明的情绪。
陈启延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难过像是要滴出来。
曲归年心中一阵烦躁,抬手?揪住他的领子,一拳就要打过来。
陈启延一动不动。他已经感到了拳风。虽然曲归年性情温柔,可毕竟是个男人,这一拳下来伤痛是难免的。
但陈启延连本能的躲避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
曲归年最终还是下不去?手?。他的拳停在陈启延腮边几毫米的地方。
陈启延目光亮了一些?,带了些?希冀。但很快就黯了下去?。
他即使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曲归年都不忍心伤害他。陈启延想?到这里就感觉心里像刀扎过一样疼。
陈启延难以忍受,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你干什?么!”曲归年被惊到,连忙按住他的手?,厉声道,“胡闹!”
陈启延愣愣地看着抓住他的曲归年,一滴眼泪终于从?通红得可怕的眼眶中滑落。
陈启延头?发微乱,衣服在刚刚的过程中也变得凌乱。一滴眼泪从?被扇得红肿的脸上划过,流到他在抽自己时?被牙齿磕破的嘴角。他神色痛苦而内疚,一直望着曲归年。
曲归年从?他的神情中竟看出了些?偏执。
这是他从?未了解过的陈启延的另一面,偏执甚至带着一点点偏激。
陈启延身上就像有一个开关,从?一个温暖阳光的大男孩变成?一个偏执自卑的男人只是按动一下开关的事情。
而这个开关,就握在曲归年手?中。
曲归年望着陈启延痛苦哀求的神色,心瞬间?软了几分。
他甚至有些?自责。
这么久以来,他只是享受着陈启延的温柔暖心,真诚相待,但从?未真的走?进陈启延的内心,关心他的所思所想?。
陈启延这样的心理,无?疑是不健康的。
是他没有给?予足够的关心,无?论是作为师长?,还是作为朋友。
“哎。”曲归年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陈启延,神色中带了些?无?奈。
陈启延怔怔地看着他,那滴眼泪还没有完全干涸,显得格外狼狈。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陈启延几度欲言又止。
终于,曲归年无?奈地伸出手?,将陈启延的手?拉下来:“算了。”
“您......愿意原谅我?”陈启延怔怔地问,带着小心。
“不原谅还能怎么办?”曲归年叹了口气,“但以后这样的事情决不能发生了。”
陈启延动了动唇,但什?么都没有说。
“启延,是我平日?里疏于关心你,遇到事情又急于逃避,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曲归年松开手?,望着他道,“但你应当知道,我是不可能和你......”曲归年有些?说不出,又换了个说法,“我是不可能同意这件事的。”
陈启延望着他,那眼神就像一只被训斥的大型犬望着主人,竟有几分可怜。曲归年没有再?看他的眼睛。
“启延,”曲归年狠了狠心,“这件事情我必然是不会答应的,现在是,以后也是。”
陈启延脸上那一条泪痕已经干涸,但他脸上的难过已经快要凝成?实质。
“曲老师,您不愿意,我不会做什?么的。”陈启延努力?地解释,“只要您不赶我走?,让我呆在您的身边,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让您为难的,不答应也没关系,只要不赶我走?。”
曲归年看着这样的陈启延,心里升起一丝抽痛。
他很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他说没关系,不会赶他走?。
但感情这种事情心软不得。曲归年闭了闭眼,垂眸不看陈启延的表情:“不赶你走?,但我想?,我们最近都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等?这段时?间?过后,你的位置还是你的,我不会招新的人进来。”
“那多久我才可以回来?”陈启延像是等?待宣判一样,紧张地看着曲归年。
“等?你......想?开之后吧。”
陈启延被发配到农科部了。
其实曲归年也知道,陈启延一个有经验的医学工作者去?了农科部只能做低技术的重复性工作,对他的能力?助益不大。但没有办法了。
如果医科部有另一个项目组,倒可以让陈启延去?。但科学院现在经费仍然有限,短时?间?也不可能筹集到足够经费建立起另一个项目组。
之后的几天,他身边的几个人突然间?都消失了。
曲归年竟有些?怅然若失。
陈启延两世中一直都陪着他,曲归年甚至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有时?曲归年整理实验用具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喊:“启延,帮我洗一下烧杯。”
喊完后才发现,陈启延已经被他发配走?了。
这些?天与白狐和顾柏寒的相处,似友非友的关系,也令曲归年有微微的不舍。
在现实世界中,一个追求他的女同学说要做他的朋友,曲归年曾就此事请教过陆瑾堂。
陆瑾堂说,如果他爱一个人,是决计无?法与他做普通朋友的;而如果他爱着一个人却甘愿与他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那一定是因为情到深处,求而不得,担心表露感情后被拒绝,两人再?无?交集,才只能装作朋友的样子,默默守护在他的身边。
听了这话曲归年与那个追求他的女同学再?无?联系。
也因此,现在即使不舍,即使心疼,曲归年也不会有半分的改变和心软。
或许有一天他们放下了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感情,他们还能够重新成?为朋友,但决不是现在。
有一天又下了暴雨,在他做实验忘记吃午饭的时?候,保安室打内线电话让他下来取餐,有人给?他送了午餐。
等?到他到了保安室的时?候,发现桌上有三份不一样的热腾腾的饭菜。
曲归年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们的感情。
也有时?他做实验忘记时?间?,下班太晚,基地路灯稀疏昏暗,回家的路上太黑。
走?的时?候他会偶然间?发现顾柏寒的车在科学院角落里默默停着。等?他开车出了科学院,顾柏寒才在后面慢悠悠地开出来,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
顾柏寒并不与他说话,只是当曲归年在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才会在楼道的另一边无?声地远远说一句晚安。
曲归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除了感觉荒唐无?奈之外,还有一些?淡淡的难过。
而最令他羞耻的,是他颈上被陈启延咬出的牙印被顾柏寒和白狐看了出来。
当时?陈启延心绪起伏之下顾不得其他,咬的位置正在被衣领遮挡若隐若现的位置。
夏□□领矮,曲归年只好将衣领努力?拉高,遮住这个印记。
那天他又忘记了时?间?,下班得很晚。
他们公?寓楼下的路灯坏了。末世后为了节约电能,夜里路灯极少。一个灯坏了以后,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月亮隔着云透出些?微光。
曲归年从?车上下来以后,离楼门已经不远。但正好昨日?下过一场雨,日?久失修的砖地湿滑,一踩下面的水就会冒出来,溅得人一脚。
曲归年在这样的路上走?着的时?候,一不留神踩到一块不稳的地砖,在他踩上去?的一刻地砖侧翻过去?,他一个踉跄,险些?崴脚。他只是吓了一跳,很快就站稳。
但在他后面刚下车的顾柏寒不知实情,只以为曲归年不知为何就要栽倒,连忙大步冲过来,急道:“你怎么样!”
说着下意识拉了一把?刚刚站稳的曲归年。
而由于这一下,曲归年的衣领被扯开了一点,露出了青紫色的牙印。
这时?遮挡着月光的云正好散去?,月色下白皙的皮肤与狰狞的牙印对比鲜明,令顾柏寒一眼就能够看到。
这一眼,令顾柏寒瞬间?被震住,凌厉的眸子瞬间?翻涌起剧烈的情绪,抓着曲归年手?腕的大手?也瞬间?绷紧。
“你——”
“顾城主!”曲归年被握住的手?腕用力?挣了挣,却换来顾柏寒更大的力?气,“疼......”
顾柏寒瞬间?惊醒,松开了他的手?腕。
“是......陈启延?”顾柏寒哑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