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飞升雷劫

君瑶到海域时,天际恰露出鱼肚白。她将信物海螺挂于脖颈,因着前不久才去海王宫寻过久岳,因此对这片举目深蓝的海域倒也熟悉。

久岳重建的海王宫在外观上与先前无甚区别,仍旧以玉润饱满的珍珠为灯,照亮整座宫殿。

全?然不似上回来时有丝竹嬉闹声交织嘈杂,君瑶今日所见四周巡按的虾兵蟹将皆恪尽职守。她正要让人?通传,殿门却先自己打开?了。

“你?来了?”久岳像拜把子?兄弟般拍了拍君瑶肩膀,“走,带你?看看我新建的海王宫。”

君瑶欣然应下。她来之前还担心久岳素来纨绔不正经惯了,经此大?挫会?不会?应付无能?,如今看来,反倒是她的操心多余了。整座海王宫井井有条,甚至连久岳从前专开?凿用来与美人?享乐的地方都没了。

“怎么,如今转性不爱丝竹不喜美人?了?”君瑶嬉笑揶揄他。

久岳顿时如临大?敌,紧张地环顾过四周确认没人?才稍松下口气,“这话可别瞎说?。”

君瑶奇怪他这幅模样像是偷奸被家中贤妻发现,笑道:“如何?能?算瞎说?,你?从前不是最爱……”

“你?都说?了是从前!”久岳赶紧打断她,小声道:“现在她回来了。”

“谁?”君瑶问。

久岳道:“五百年?后她的轮回转世。”

君瑶记起来了,久岳上回同她言明,五百年?前偷浮世灯,实则是为了救活一个人?族姑娘。想来后头那姑娘阳寿耗尽,不得?不上黄泉路,而久岳便是从故人?离去后开?始寻欢作?乐,直等到她再步轮回。

可见久岳也是动了真感情。

但?六界轮回并不共通,那女?子?一朝是人?族,就注定她不论生死多少个百年?,在下次重新投胎也都只能?是人?族。除非有幸功德圆满飞升成?仙,否则绝无法改命。

君瑶再看向久岳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几分同情,“你?不觉得?累吗?等她几百年?,每次相守的时间却只有寥寥数十载,更何?况她每次轮回,都会?忘了你?。”

“至少有个盼头,熬一熬总还能?再见到她。”久岳说?着,目光望向某座绮丽宫殿笑了,比平日里戏谑笑意更认真而深沉。君瑶便知,那殿中住的应就是他的心上人?。想是已然将女?子?从人?族寻回,金屋藏娇了。

“你?想见见她吗?”久岳又问。

“不必了。”君瑶算算时辰,宸渊早晨醒来就会?发现她在半夜离开?,这会?儿差不多该到了。遂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一会?儿宸渊兴许会?过来,要是他问起我,你?就说?没见过。”

久岳立马恍然大?悟:“你?们吵架了?”

君瑶:“……没有。”

“你?就口是心非吧。”久岳才不信她的话,顾自深以为然地啧道:“先前在妄罗山我就看出来你?俩不对劲。不过要我说?,小别胜新婚,偶尔吵吵架也是种情-趣。”

君瑶:“……”告辞,真不需要这情-趣。

她出了海王宫后,没有直接回魔界,而是在人?界与海域的交界处寻了片沙滩坐下。

这两日忽觉,大?抵世人?对待感情多有不同。一类是墨筠与白鹭,乃至久岳之流,真要说?情深似海也不过如此,奈何?只可惜红颜命薄如纸。另一类则要属夜阑之辈,君瑶不否认夜阑对自己应是有些感情的,只是这点喜欢在他的野心和占有欲面前不值一提罢了。

就不知宸渊会?是哪一流。

说?起来,妖族寿命总不会?超过三万岁,而魔族稍长?些能?活个十万年?。可与天族神明百万年?仙身常驻比起来,还是显得?相形见绌了。

宸渊如今尚且深情,可倘若她逝去之后呢?神明还有数不尽的万年?,能?像久岳那般矢志不渝的守她轮回吗?

君瑶揉了揉额穴,她真是太闲了,想这些作?甚。

站起身准备往回走,突然,正午晴朗明媚的天空乌云密布,犹如沉沉黑夜压顶。

君瑶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声雷鸣大?作?,紫电如利剑划破黑云,从云霄俯冲而下击打在她面前沙滩。抬头看去,云层仿佛破了道口子?,闪过陆离光芒,紫电便也从那缺口一道紧接着一道落入人?间。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打雷,君瑶意识到:这是雷劫!

果然,惊雷击入海水,霎时掀起千丈浪涛。

海水仿佛在瞬息间勃然大?怒,如千军万马层层涌动,咆哮着疯狂地拍打向礁石与沙滩。雷鸣声与海潮声交杂入耳,跌宕出能?使天崩地裂的熊威。

这般动静,乃是飞升大?劫!

可君瑶眺目远望,四周并无修为高深的人?,到底是何?方仙友在此渡劫?

潮水已然暴涨至她脚边,这会?儿不是好奇犹豫的时候,君瑶当即施出传送阵。可紫电比她动作?更快,君瑶脚还没迈出,她瞳孔闪过一道刺目银白,是紫电毁了她的阵法。

君瑶脑中陡然生出个荒谬的想法,这莫不是她的劫?!

像是为了应验她的猜想,九道紫电同时从击下,分别落在她八方形成?了一个雷劫阵,将她困于其中。九九八十一雷劫飞升,这确是她的劫无疑了。

飞升成?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可君瑶面色凝重,不见半分欣喜。她来不及思考为何?自己会?有飞升劫,紫电就犹如长?了眼睛,直劈天灵盖。

君瑶迅速侧身避过,同时抽出腰间长?鞭挡下。因渡劫失败而修为尽失的人?不在少数,她绝不能?成?为其中之一。

可仅是这一鞭就用上了她半数修为,足以见雷劫之威力。而之后落下的每道雷,都比第一道更猛烈,速度也更快,君瑶使出浑身解数,在抵挡下九道劫后,身形不稳向后趔趄了半步,她握鞭的掌心虎口被震得?麻木,。

这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快敌不过了么……那就只能?硬抗了!

君瑶咬紧后槽牙,祭出灵力护体,她做好了紫电砸在背上撒开?疼痛的准备。但?下一秒,头顶忽而笼罩下阴影,似有股别于海水腥咸的淡香萦绕鼻间。

睁开?眼,白衣神明站在她面前,抬袖护住她发顶与后背,而自己则用修为撑起个灵罩,挡下来势汹汹的雷劫。

“宸渊?”君瑶微微仰头,惊诧道:“你?……在帮我挡劫?!”

“嗯。”宸渊应了声,温声问:“可有受伤?”

“还不曾。”君瑶摇头,但?她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再开?口时语气惊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替旁人?挡天劫是触犯天条的大?罪!”

闻言,宸渊眸色化开?些许温柔,“幸好。”

幸好他来的及时。

君瑶不知他在庆幸些什么,只确定他根本没听见自己后半句话,眉宇皱出浅浅仄痕,急切重复:“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替旁人?挡天劫是触犯天条的大?罪!”

宸渊道:“你?不是旁人?。”

君瑶被她一句话呛的胸口发闷,“这是咬文嚼字的时候吗?!”分明是上神,却还明知故犯。她看着宸渊面色淡然,是真有些着急,“趁现在还没惊动天界,你?快收手!”

“不碍事,我不惧天条。”宸渊持续输出灵力加固挡雷劫的灵罩,不论君瑶怎么规劝都无动于衷。

若非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嘴角溢出来鲜血,君瑶差点就要信了他说?的不碍事。除却看着君瑶的那双眼睛温和,宸渊整张脸面无表情,叫人?根本看不出他其实在强撑。

他白衣胜雪,便衬得?那血格外刺目。君瑶与他鼻息可闻的距离,还能?嗅见淡淡血腥气,心下登时一痛。她轻推推宸渊,柔软了态度,“别再替我抵挡了。不论你?被雷劫打伤还是被天条所罚,我都会?内疚的。”

“只是内疚?”宸渊反问。

君瑶对上他认真的眼眸喉头发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抓偏重点。但?……真的只是内疚吗?她沉默一瞬,而后承认说?:“还有心疼。”

她声音倏尔变轻,微敛了睫透出羞赧,听得?宸渊嘴角扬起。他极少笑却并非不会?笑,此时唇边咧开?弧度,搭配桃花眼中蕴情神采,恍如冰山化雪,夏莲初绽,比之端着清傲肃然更显王孙贵意气,公?子?秀翩谦,惟有那点殷红血迹煞风景。

可惜君瑶还没来得?及欣赏他胜过山川风月的笑颜,头顶突然传来紫电击破灵罩的响动。

破开?了细痕的灵罩碎裂是瞬息间的事,君瑶大?惊,竟连宸渊也无法匹敌这雷劫么?

直击而下的紫电犹如蛟龙嘶鸣倒映在君瑶眸中,离两人?越来越近。她如今被宸渊护在怀里,如果不躲,这劫就会?打到宸渊身上!

她抵在宸渊胸膛的手忽而用力,想要把人?推开?。但?到底力气悬殊,宸渊被她推搡着非但?纹丝不动,反而在雷劫落下的瞬间反握住她手腕,旋身将君瑶揽进怀里扑倒护在身下,换自己后背生生受了那道劫。

“宸渊?!”

宸渊唇间溢出一声闷哼,轻哑着声音道:“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伤,这次绝不食言。”

君瑶心底有块柔软顿时坍塌了。而且一句“这次绝不食言”,让君瑶知道宸渊想起来了,三百年?间的所有记忆都重新想起来了。

又一道雷劫打在宸渊背部,他胸腔不可遏制的起伏,咳出一口血。

君瑶小心翼翼抬手,替宸渊擦拭去嘴角血迹。方才一直数着,这才是第四十九道雷,以□□生扛,得?有多痛。

眼眶忽就热起来,视线隐隐模糊,似乎有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

“阿瑶,别哭……我也会?心疼。”都这种时候了,宸渊的声音依旧轻柔。

君瑶这才惊讶发觉,自己竟然掉眼泪了。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除却幻境中被剖丹,上一次哭还是亲眼看见父亲母亲葬身敌手,被恶魂挫骨扬灰。

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两下眼角,分明心里难过得?紧,却还在嘴硬:“那我更要哭了,转移下你?的注意力。心疼的话,后背就没那么疼了。”

宸渊闻言笑了,同时又是十几道紫电落下,嘴里咳出的血比君瑶能?擦掉的都多。他亲眼看着君瑶近在咫尺地为他紧张,绷紧的嘴唇似海棠娇艳胭红,突然道:“阿瑶,我可以吻你?吗?”

“吻你?,就不疼了。”

君瑶一愣,她把宸渊当皎皎君子?,结果这人?竟然想趁她心软耍流氓?!

“不行?!”君瑶脱口而出地拒绝。宸渊眼底顿时晃过丝落寞。

他神情落入君瑶眼中,心脏忽就如被细针刺了下,酸苦参半,又改口补充道:“现在都是血,脏死了,等过了这一劫再说?。”

“好。”宸渊莞尔。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强撑着的身体也突然倒下,脱力趴到了君瑶身上。

君瑶这才得?以角度看清,宸渊的后背鲜血淋漓,一块完好的皮肉都没有,将她双眼刺痛。慌乱地赶紧把手指搭上宸渊的经脉,尝试给他输些灵力。

可当她探到宸渊脉搏的瞬间却发觉……晚了,就算输灵也没有用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这是最后一道雷劫了,君瑶提了口气,猛地翻身而起,“宸渊,你?护我这么多次。这回……换我护你?。”

紫电打中她背脊,好似脊梁骨都要断开?,真的好疼……好疼……

君瑶额发间滴下虚汗,垂眼见宸渊脸色苍白,两片唇几乎和他衣裳颜色一样白,半点血色都无。他唇瓣极薄,总说?薄唇之人?薄情,君瑶却觉得?这话不对。

她心想,也许……亲一亲就不疼了?

君瑶缓缓俯身,亲吻这件事她是第一次尝试,不懂到底该如何?才是对的,只凭借青涩感觉将唇轻轻往宸渊的唇上一印,如蜻蜓点水,旋即分开?。

可甫才离开?,她的脖颈突然宸渊被伸手勾住,再度压了下去。

君瑶睁大?眼睛,看见宸渊的桃花眼中清晰是她的缩影。

这回亲吻的主导权被人?抢占了,她被勾得?微张开?嘴……渐入佳境,缓缓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写到啵唧了!

此处应该有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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