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校长,学生身体状况都挺好的,对对对,没事……”
余成宋蹭地坐了起来,低头瞅了瞅自己,衣衫还算整齐,又看殷顾。
顾顾同学已经整理好了,还帮他整了整衣领。
刚收回手门就被推开,一个瓜子脸大波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见他俩“哎哟”了一声,“余成宋你干嘛呢,这一屋子的信息素。”
“打了一架,”余成宋往墙上一靠,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开窗一会儿就散了。”
“打架啊?”周大夫把窗户推开了,看着?他俩笑,“你们这群小屁孩儿,真当我们什么都不懂呢,打架还打到床上去了?信不信我告诉你们韩主任你们早恋。”
“你告诉校长我们也没早恋,”余成宋后知后觉出一点不好意思,刚才按着?人咬的时候都没有,被撞见了反而臊得慌,“地上埋汰,我们都是爱干净的不良少年,就爱在床上打架。”
“是是是,这满面红光的,”周大夫开药箱拿药,“打架还能强身健体。”
满面红光?
“很红么?”余成宋瞅殷顾,小声问。
“不红,特别帅。”殷顾也小声说。
“你也是。”余成宋严肃地点头。
“谢谢夸奖。”殷顾也严肃地回答。
余成宋刚进班就被周折雨逮住了。
“你干嘛去了?又是一上午,失踪时间一回比一回长啊你,”周折雨瞥了眼殷顾,压低声音说:“我靠,自从有了他你没发现你特别冷落我吗?!”
“有么?”余成宋扒拉开他坐下,边乐边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请你长话短说。”周折雨瞪着他。
“比较复杂,等?你二姨明天走了我和你细说。”余成宋拍了拍他肩膀。
在班里明目张胆地唠这些?不可言说的事,他还没修炼到那个层次。
“……行吧,算你还有良心,”周折雨说,“明天来我家吃饭?把?成第也带着。”
“那还细说个屁了。”余成宋说。
“也是,成第不能和咱们学,都学坏了,”周折雨一脸我都懂,“那就咱俩吧。”
午休预备铃响起。
余成宋扫了眼课表,转头问:“你下午听课么?”
“可听可不听,作业我都写过了,”殷顾问,“怎么了?”
“我困了,想睡觉。”余成宋按了按脖子。
“那……去我家?”殷顾看他。
“走吧。”余成宋就等他这句话呢。
走到车棚的时候余成宋刚要?推车,顿了顿,收回脚。
殷顾看他。
“你骑吧,我困得马上做梦了,”余成宋后退一步,“骑半路可能就带你一起进沟里了。”
“那你可别坐半路睡着了,”殷顾笑了声,骑上车,“要?不要?搂着?,我怕你掉地上丢了。”
“那你放心,”余成宋坐上后座,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在空中溜达了一圈,最后按在了自个儿大腿上,“我肯定不一个人掉下去。”
到殷顾家余成宋先洗了把?脸,然后就窝进沙发里不想动弹了。
出租房里的沙发还挺软乎,就是夏天躺着?太热了,应该铺个凉席。
殷顾切了盘很丑的西瓜放到茶几上,又从卧室拿出两大袋零嘴放西瓜旁边了,余成宋刚要?说“你坐啊”,他转身又走到冰箱那儿拿了瓶冰镇的水,拿一个大玻璃杯装着?,看不出来是什么。
“尝尝,”殷顾给他倒了一杯,“应该挺甜的。”
“你还没吃过就让我尝,我是试毒的太监么,”余成宋喝了口,眼睛一亮,“蜂蜜水啊,挺甜的。”
“公公谬赞了,”殷顾把?他腿往里推了推,“余公公,给我点儿地方。”
“你很嚣张啊,”余成宋曲起一条腿,给他腾了点地儿,随手扒拉零嘴儿,“这一堆东西往前一摆,我都不困了。”
“昨天又熬夜了?”殷顾拆开一包鱼豆腐,“睡一上午了。”
余成宋想说哪有一上午,至少有一半时间没睡觉好么。
“后半夜三点才睡着,”他伸手够了够放殷顾那边的一袋饼干,没够着?,殷顾递到他手上,“我妈大半夜的想元元了,站客厅招魂,喊了半宿。”
“元元?”殷顾看他,一脸不解,“你弟弟不是在家呢么。”
“不是那个元元,”余成宋皱了皱眉,过了会儿说:“说来话长……你算过命么?”
殷顾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倒背如流:“算过,说我会活到一百岁,快帮我浪费点儿时间吧,长命百岁太吓人了。”
“你是真的很牛逼,”余成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又忍不住乐,“你记这玩意儿干什?么,留着?写日记的时候凑字数么,‘我同桌今天说了句特别有意义的话,是——’。”
“引用名人名言加分儿。”殷顾一本正经。
“不愧是年级第一,”余成宋给他鼓了鼓掌,想了会儿措辞,才开始说:“这件事儿讲起来挺长的,我也没什么给别人讲的经验,你凑合听吧。”
“嗯。”殷顾看着?他。
“我有个双胞胎弟弟,我跟你说过,六岁的时候没的,是淹死的,”说到这余成宋顿了一下,“他就叫余成元。”
“那你弟弟为什么也叫……?”殷顾愣了。
“得从头说,”余成宋舔了舔牙尖儿,想抽烟,“和你差不多,我跟余成元也是异卵双胞胎,长的一点也不像,我天生有点自来卷,他是直的还营养不良似的发黄,我妈说我打娘胎里就开始欺负他。而且我俩性格也不一样,他乖,我淘气。”
“可能因为他性格讨人喜欢吧,我妈从小就偏爱他,俩人一起犯错误就打我一个,他犯错误也打我。不过我当时也没觉得多不平衡,我才多大,淘气的玩泥巴能快乐一天,压根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余成宋咬碎饼干,“直到六岁那年。”
“他……出事那年。”殷顾说。
“嗯,”余成宋点头,“我爷家在乡下,每年夏天爸妈都带我和余成元去看他们,那天家里来了亲戚,我妈就让我们俩出去玩儿,别添乱。余成元提议去河边儿玩水,但我不想去,那天穿的是新衣服,弄脏了老妈不打他打我,但他一直求我,我就答应了。”
“哎,”余成宋嗤了一声,“这就叫自己作死。”
殷顾按了按他手背,余成宋反手抓住他的手,感觉心?里憋着?的东西缓了不少,才继续说:“农村为了浇地会挖那种很深的水塘,有的在河边儿。我们俩刚开始在水边玩,我看见一片小水坑里有鱼,就自己在坑里捉鱼。”
“我那时候就特别擅长逗自己开心?,不用人陪着自己在水坑里就能玩一天,所?以我没跟着?他。”
“捉到一半余成元喊我,让我去大水坑和他一起扔石头,我没去,我不喜欢石头,我喜欢鱼。他就自己扔……”余成宋张了张嘴,呼出口气,“我刚捉到第一条鱼,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声音特别大,就像一个很大的东西砸进水里,不是石头……我当时都傻了,抬头喊他名字也没人回应。”
殷顾紧了紧手心?。
“我在的小水坑和水塘离得远,等?我跑过去除了水面上的波纹什?么都没有了,我吓得边哭边跑回村里喊大人,路上摔了不知道多少次,但还是没来得及,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余成宋深吸口气,回忆像潮水一样席卷,让人喘不上气,“我亲眼看着?他们把他捞上来,时间过太久了,但我一直记得,他嘴张着?,嘴唇特别紫,像中毒了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不陪他一起玩儿’……”
“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误,”殷顾按着?他手心?,眉心?微蹙,盯着他的眼神越发的沉,“你别把责任揽到你身上。”
“可是我妈觉得都是我的错,”余成宋摇摇头,忽然有点儿想笑,“她觉得是我故意趁大人不在把余成元带到水塘,故意推他下去,故意不早点叫人来救……”
“她为什?么不觉得是她自己没照顾好孩子?”殷顾脸上明晃晃的不高兴让余成宋笑了出来。
这就是他一直让殷顾“有难过的情绪就直接说,别一个人撑着?”的原因。
一件你憋得要?疯了的事,你和别人倾诉,感受到对方对你的支持和理解之后,真的会轻松很多。
虽然在殷顾之前也只有周折雨知道详情。
比起天时地利,倾诉更需要?人和。
“因为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余成宋捏了捏殷顾的手腕,清晰的脉搏让人心?里莫名柔软,这些?糟心?的回忆也没那么让人心?烦了,“比起承认是自己害死了儿子,把?责任全推到一个六岁孩子的身上更让她轻松。”
“余成元死了之后她天天逢人就说是我杀的,她养了个杀人凶手,说我从小就不正常,她对我严厉是为我好,我却嫉妒余成元,杀了他……在外说完还不算,回家就打我,骂我,然后带着?一身伤的我继续出去说,伤口就是她说出话的证据——亲妈都气成这样,这孩子可真是……害死弟弟的魔鬼。”
“一套程序走完,还不解气的话她就把?我绑在椅子上在我耳边重复,‘都是你,你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是魔鬼,你早晚会害死所?有人,谁亲近你谁倒霉,谁就死!’,天天说天天说……直到后来她决定再要?一个孩子。”
“余成第么。”殷顾的声音很凉,余成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角度问题只能看见一截绷得很紧的下巴。
“是,不过小傻逼没投好胎,”余成宋说,“她怀孕的时候抽烟酗酒,余成第生下来腿就有残疾,而且,他长得和我太像了。”
“老妈生完他看了一眼就不想要了,老爸本来就不想要二胎,但怕老婆又怂,不敢扔,随便给余成第上了个户口。名字都是上户口的时候随便取的,第二胎,就叫余成第。倒霉孩子又多了一个。”
“所?以又要了现在的余成元?”殷顾问。
“没立刻怀,生完余成第老妈身体亏损了,养了四年才又要?了一胎,”余成宋笑了一声,有点讽刺,“其实现在这个和真正的余成元长得也不怎么像,不过最关键的是他不像我。”
“他一直被你妈当成余成元养到现在?”殷顾有点难以想象,一个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拥有全部母爱的孩子,以后知道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是啊,天天元元元元地喊,要?星星不摘月亮,”余成宋啧了声,“惯得都没边儿了。”
“他毁了。”殷顾说,陈述句。
“救不回来了,”余成宋扣了扣沙发套,“其实我对他们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恨也恨过了,怨也怨过了,我现在无所?谓。只是看着?我妈对余成元捏着嗓子说话的德行,觉得挺恶心的。可能就因为这个,我对那些好话没什么兴趣,有事做就做了,说出来就让我想起她。”
“不是有句话么,最可怕的事就是发现我活成了她。”
“刀子嘴豆腐心?早晚会让你吃亏。”殷顾看着?他。
“吃就吃吧,”余成宋笑了声,“我无所?谓。”
“慢慢调整吧,”殷顾低声说,“总有离开的那天。”
余成宋望向?桌子上的水杯,半晌,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蹲在墙角小声逼逼:宋宋身世……
(有老可爱问我文名怎么没改,因为没想出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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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