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月匆匆跑进屋内，季相思架着脚在啃果子，手里捧着萧璟泫那处拿来的话本子看着。
见悯月来，她放下果子，果子上是一道半圆弧的牙印，小巧可爱，悯月迟疑道:“来人报，孟将军回去没多久就离府了，神色不大好看，逮着出来采买的婆给银打听两句，那婆嘴巴也是个严的，只道将军训了二小姐几句。”
“只是说几句，没别的罚？”季相思又问。
“没有，那婆还说将军走后，孟夫人也责骂起二小姐，”悯月疑惑，“你问这些做什么？”
自家少爷怎么管起别人内宅的事来了。
“孟叔今日情绪不大对，我关心关心。”季相思胡扯一句，拿起果子继续吃。
看来事情闹得不大，回来后她便惶恐不安，毕竟事是从她这边起的，孟叔追责起来，扰的一大家子鸡犬不宁她心里过意不去，不说也过意不去。
还好，还好！
悯月瞧她如释重负的样子莫名其妙，人家府里没出大事，她倒像自己后院差点起火及时被救一般。
莫非……
悯月暗暗思忖，心里一惊。
惜花捧着一堆绣线进来，往桌上一扔，冷着脸:“这府里正主都回来了，没叫西院的搬出去算对他们客气，居然还三天两头的往东院跑。”
季相思知道肯定是季北柠又来找过惜花，瞥着那堆绣线:“她又怎么招惹姑奶奶你了？”
惜花柳眉一竖，她的嗓音尖，响亮:“府里绣娘个个都是顶好的，她非说玉莹姑娘绣活好要来学，大少爷就屋里就绿袖一个，还是个厉害的她使唤不动，就挑我们这些软柿子捏。”
季相思打趣:“你也是软柿子？”
惜花从鼻腔里哼出声，十分泼辣，瞪着大眼睛:“可不就是软柿子，人家绿袖不愿意大少爷不会说，我要是不愿意你还不得教训几句。”
“惜花姐姐，我哪敢教训你。”季相思腆着笑脸。
“那你说下次她使唤我我还去不去？”
季相思刚要说话，一道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这臭丫头，怎么和主说话的。”
李嬷嬷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神情不悦的睨了惜花一眼，惜花这两日和李嬷嬷混熟了，知道这位瞧上我凶巴巴的老婆子实则是个嘴硬心软的，她吐吐舌头:“我这不是在问少爷该如何行事嘛。”
“有你这样对主问话的？”李嬷嬷扒拉着绣线，“以后她要使唤你就说有活要做，府里没人伺候她还是那玉莹姑娘身边没个人的。”
惜花瞅了季相思一眼气呼呼道:“还不就是上次我讲了她，她可劲的使唤我出气，偏少爷惯着她。”
“我可没惯她……”季相思立即撇清关系，可说起来就没底气了。
她平时不拘于小节，想起前几次惜花抱怨季北柠她并未放在心上，还规劝了几句，所以惜花不得不听季北柠使唤，不然按照惜花的性子肯定一早就像上次那样和季北柠翻脸了。
“这……我的错我的错，惜花姐姐莫放在心上，今后别的院别想使唤您，别的屋也不行，我爹都不行。”季相思赔罪。
李嬷嬷都活成了老人精，怎会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她戳着季相思的额头:“你可长点心。”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季北柠，说曹操曹操就到，季北柠真的来了。
惜花转过脸，连礼都不给她行一个。
“二哥哥，嬷嬷。”季北柠福了福。
谈话声戛然而止，季相思左右瞧瞧讪笑道:“北柠来了，坐，悯月看茶。”
季北柠缓缓坐下，皆按着大家里的教养来。
李嬷嬷眼皮子跳了跳，未说话。
“玉莹姑娘绣活好，我来向她讨教讨教，恰好闻得二哥哥也在，过来问个好。”季北柠不时瞄李嬷嬷一眼，李嬷嬷只端坐着目视前方。
“没想到玉莹姑娘女红比之府里绣娘还好，这般入了妹妹的眼。”
季北柠甜甜一笑:“这府里妙人多着呢，二哥哥多熟悉熟悉便知道了。”
“我近日来读了些书，其中道理不是很明白，想着二哥哥既在陈家读书，可能为我解惑？”
季相思一愣，问她学问还不如自己摸索，她什么也不懂，别说解惑，真教起来就是误人子弟。
“妹妹还是问别人，我自小边塞野惯了的，初入学堂囫囵的听，怕是帮不上妹妹。”季相思推拒。
悯月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李嬷嬷，这大小姐向来说话都有目的，句句都是为了引出下一句。
季北柠皱着眉，带着忧愁:“都问过了，她们说的深奥难懂，叫我多看书，方能慢慢通晓道理。”
“二叔文采斐然，手中定有不少好书，妹妹可以多读读。”季相思应付着。
“爹爹手中的书都晦涩难懂，且不适宜我看，倒是听闻英国公夫人出嫁时曾陪嫁许多女子读的书，若能得到两本，那真是北柠的福分，可惜也只敢想想。”季北柠微叹口气，惋惜道。
季相思不接话，上次陈老夫人抬来的箱子中，可不就是难得的孤本，现在正一本本摆在她的书房里。
都在一个府，季北柠怎会不晓？
她这般说是想要？以为自己会送于她？
季北柠见没人理自己也不尴尬，她跃跃欲试:“母亲说她刚进府时，最崇敬的就是大伯母，真乃奇女子，能文能武，府里大书房的书叫她整理的连文人大儒都自愧不如。”
这文人大儒说的是陈夫子，季相思母亲沈君竹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曾引以为例教育后世女学子。
这是季相思进学堂后才知道的，真是没想到母女俩差距如此大，一个是榜样，另一个是反例。
“二哥哥可否让我进去拿两本读读？”季北柠语气软糯，带着盼望与小心翼翼，好似不给她都不忍心。
惜花翻了个大白眼，季相思看的都难受，生怕天天这么翻哪天就翻不回来了。
李嬷嬷始终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行……行啊，悯月，带大小姐去挑几本。”季相思生硬的道。
季北柠得到应肯千恩万谢了一番，由悯月陪着去拿书。
“呸！”惜花朝着门外啐了口唾沫。
李嬷嬷这才转动她浑浊的老眼:“好歹是国公府的人，规矩学的不伦不类还自我觉良好，画虎不成反类犬，她这是试探我呢，看来要东院的东西我是否阻拦。”
季相思错愕:“嬷嬷何以见得？只是拿两本书读读罢了。”
“哼！眼神一直往我身上瞟，老婆子眼是不大好使了，但不瞎！眼皮子浅薄的东西。”李嬷嬷身上一股气势油然而生，直晃着季相思的眼，她还从未见过这副面孔的李嬷嬷，当真是英国公府调教出来的宅斗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