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囚笼

沈青林固执道:“青林知孟将军好意,将来定不会负孟小姐。”

季相思在一旁抿嘴偷笑,孟仲显多么洒脱心思活泛的一个人,偏偏给自己挑中个一根筋女婿,不过一根筋好,没有花花心思。

袁宇可谓走了霉运,被季相思打输了不说,他爹不知从哪得知他来军营胡搅蛮缠要骑军马,赶回来就是一脚踹翻在地,袁将军气的把他狠狠数落一顿,指着他的鼻子剖析个透。

袁宇又羞又恼,与季相思的仇算结下了。

这边孟仲显回府,屋里传来一阵的咳嗽声,他伫立在门前久久未敢进去,心中复杂拧成一股股麻绳,他有片刻恍惚,不知在想什么,还是赏着院里的景色。

小丫鬟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抚着孟薛的背,心疼道:“眼看着姑爷就要上门提亲,你这咳嗽还厉害着,可如何是好,咱们为何不告诉老爷,老爷最疼你了……”

孟薛咳累了,不规则的喘息着,忽长忽短,忽急忽促忽断续,她强忍着压下喉管的难受,两眼都憋的泛红:“知道了又如何,是打她一顿还是杀了她给我泄愤?总归都是爹爹的女儿,说出来只会家宅不宁,扰得爹爹夹在中间难做。”

“她这次可是想要你的命!”丫鬟泪眼婆娑,替主子气愤。

孟薛抬手示意她别再说了,断断续续咳的胸口疼:“好在快出嫁了,将来不在一个屋檐下,她也欺负不得我。”

小丫鬟扯出腰间帕子摁了摁眼角,免得叫别人看见失礼:“终于是熬出头了。”

忽想到府里近日忙碌起来,着手准备自家小姐的嫁妆,她心里好受很多,面上也欢喜:“老爷到底是疼你的,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道姑娘一声好福气,嫁妆一箱一箱的抬出来,今儿个我才亲眼瞧见十里红妆是何模样,都在偏堂摆着呢。”

提到这个,孟薛苍白的脸颊才有几分血色,她本就柔婉贞静,好比出水芙蓉,淡淡的令人怜惜,她浅浅一笑,温温柔柔的,右颊的梨涡陷下去显得俏皮了点:“爹爹疼我,这便够了。”

她记忆里没有母亲,那个女子只出现在父亲的故事中,记事起就是祖母带她,可祖母严肃,对她也不甚喜欢。

父亲常年不在家,所谓的母亲对她不管不问,其实这便够了,只是渐渐大了后才晓得,她的一切用度都比不上妹妹,那个有母亲宠爱的孩子还喜欢欺负她,她习惯了看人脸色从不敢声张,妹妹便变本加厉。

除了爹爹,其他都像熟悉的陌生人,吝啬的不曾给她过一丝温暖。

孟仲显站在门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一切都是他孽。

他调整下面色,抬手缓缓敲着门,手不自觉的有些颤。

门一下被拉开,小丫鬟激动的喊:“老爷!”

孟仲显挥挥手让她出去,小丫鬟带上门走了。

孟薛要起身行礼,孟仲显三两步上去按住她:“身子未好利索就坐着。”

“爹,你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孟仲显故意瞪眼:“臭丫头,就不许你爹多休息休息。”

“哪能呢。”孟薛笑的欢快,只有和孟仲显在一起,她才是发自内心的笑。

“你当是我想回来?”孟仲显这老头就没个正形,揶揄道,“还不是沈青林,她知道你病了,求我多费点心,我当时气的要打他一顿,老子自己闺女,难道还知道疼。”

孟薛羞赧的红了脸,垂着脑袋想躲起来:“爹……”

“我这丫头脸皮子薄。”孟仲显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敛了神色,嗓音微哑,“丫头,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孟薛愕然,睁大眼睛望着他,难道将才的对话被听见了?!

她来不及去问,门被敲响,孟仲显沉声道:“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孟二姑娘孟芸走进来,她神色紧张,手指扣着裙摆,战战兢兢的行过礼立在一边,孟仲显也没叫她坐。

孟薛不明所以,只盯着孟仲显。

孟仲显没看俩人,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一口。

啪!

手中的茶盏重重的被摔在地上,碎瓷四溅,里头未饮完的茶水打湿了地上铁锈红的薄绒毡毯,孟薛屏声敛气,孟芸脸色惨白,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得到消息跟来的孟夫人一进来就赶上这场面,她脚步一顿,跪到孟芸身边哭起来:“老爷这是做什么,回来就叫芸儿,本还以为你知道要疼芸儿了,没成想是发火的,你有气就往我身上撒,犯不着打骂我生的,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啊……”

孟仲显冷着神色:“你起到一边去,我还未找你算账呢。”

孟夫人一阵火起:“老爷要找我算何账,我嫁入孟家十几年,功劳不敢说,苦劳也是有的,哪里对不住你们孟家了?”

“好,那我问你,这么多年,你出去可有带过薛儿,薛儿都十六了,你可曾关心过她的亲事?你就是这么做人母亲的?”孟仲显见她撞上来,那就一并算算这笔账。

孟芸早趴到母亲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孟夫人羞恼却也不服气,梗着脖子:“薛儿体弱,我如何带她出去?且她不是我肚里出来的,你娶我前便有了她,对外说是塞外娶的亲,原配生的嫡长女,可到底什么身份你我门儿清,我若是个不好能叫她好好活这般大?我若不好能让她做嫡?”

孟夫人索性撕破脸,站起身指着外头偏厅:“你瞧瞧看看,外头偏厅那么些嫁妆,早超出侯爵人家嫁女儿的份,我可有半分置喙?”

“孟仲显,你摸摸良心说话,我也是出生侯府的,帮你瞒着盛京人,顶着个填房的身份,养着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当嫡女……”孟夫人越说越激动,已经口无遮拦了。

“住口!”孟仲显一声低吼,孟夫人吓得愣住,把后头的话咽回去,抱着孟芸母女俩哭作一团。

孟薛心里焦急,几次想要劝阻却无从插话。

她从不怨恨孟夫人,相反很感恩她,一个女人做成这样已经很了得了,即使带有私心的。

孟仲显胸口窒闷,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其实错全在他,他负了所有人,这些人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都说他生性洒脱,可心里那道坎囚禁了他一辈子,无从辩解,无从选择。

他眼前一片迷茫,室内哭泣声,孟薛后来的说情他全然听不见,半晌他才扶着桌角站稳身:“我只是教芸儿,人要心存善念方得始终。”

孟夫人止住声,盯着孟仲显虚浮着脚步迈出门,直至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