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学无术

陈家是盛京的清流世家,家中子弟皆考取功名入仕为官,状元探花层出不穷,配享太庙有一半都出自他家。

他们族中有名震四方的才子大儒,家中便设有私塾,盛京勋爵人家挤破了脑袋想把自家的子嗣送进去,由于南国民风开放,其中还设有女子学堂。

经过昨夜一番深刻的探讨,季将军与季时越一致决定要把季相思送进陈家私塾,不仅要学做文章,晦涩难懂的课本,还有礼教规矩。

翌日清晨,季相思就从床上被拖起来,季将军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说做就做,让悯月给她收拾一番就领着人直奔陈家。

外头传来车夫扬鞭呵斥吆喝之声,随着车轮辘辘起,季相思揉揉惺忪的睡眼,人才精神了点。

“爹,你这贸然前去实在没规矩,难道不应该先递帖子吗?”她嘟囔着执起马车里小几上的酥酪,咬一口索然无味,剩下的全放回碟子中。

季将军瞧着恼火,想着待会儿就送走了,一忍再忍压下火气,从鼻腔里发出冷哼:“就你还懂规矩?”

季相思偷瞄他一眼:“难道我说的不对?”

半昏半暗的车内,锦帘扬动间,外头的亮光散落几丝入内,叫里头亮起些许。

车中安静片刻,只见季将军身体前倾,斟酌着缓缓道:“我年少时也曾在陈家私塾读过书,算他们家半个门生,也是在那遇见你母亲的……”

季相思身子一僵,她爹每次提起她娘都很沉重,特别是在她面前。

她曾责怪过自己,如若她不来到这个世上,娘就不会死,哥哥有娘亲疼爱,父亲一定会与她白头偕老。

记起小时候,她回到盛京,有个官爵家的小孩儿说她害死了自己娘,她把那小男孩打的半死,回府父亲第一次狠打她,她哭着喊着说不是自己害死了娘。

那时季将军身子狠狠一震,那个高大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把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沙哑着嗓子说:“怎么可能是你害死了你娘,你是她拿命换来的,你就是她的命啊。”

后来她再也不敢随便提起娘亲。

正想的入神,季将军接着道:“陈家是你外祖母娘家,现任陈家家主是你外祖母的侄子,我们也算是亲戚。”

季相思小嘴微张,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原谅她常在戍边,盛京关系太多,她都没认真记过,见人让她叫什么便叫什么,回过头便忘得一干二净。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不知不觉已到陈府门前。

陈府位于盛京边缘,那里地段虽比不上国公府侯府寸土寸金,却胜在土地辽阔,方圆数十里皆是陈家的地,山林布景更是盛京一绝。

因来的路上早有人通传。

此时陈家门前早有人侯着,只见一个锦衣华服,面相清隽满身书香的中年男人迎上来,后面跟着个衣着华贵扮相精简的妇人。

定是陈家家主和夫人无疑了。

陈大人拉住季将军的臂膀:“姐夫,你回京几日,我还未及时上门拜访,你倒是先来了。”

陈夫人也行了礼,迎着他们父女二人进入正堂,上茶上瓜果,又叫自家小辈们出来见人,热闹了一番,寒暄了半日季将军才说今日来意。

他放下茶盏沉吟道:“相思自小戍边长大,我也无心管教,跟着吃过不少苦,却也不成规矩。”

“姐夫,你这是……”陈大人已经明白了一半。

“想必你在朝中也闻得过消息,今后只怕要留在盛京度日,我也是陈府学出来的,晓得府中的清贵,想把相思放到府中私塾,做做学问,习得规矩礼教。”

一直没说话的陈夫人笑的亲切:“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您只管把相思放我这,刚好与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做个伴,平时若能指点那糊涂虫一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季相思望向那些人中最小的一个,约莫十岁左右,他挤眉弄眼的朝季相思咧嘴一笑,见陈大人看过去又规规矩矩的坐好。

季相思不禁感叹,陈家满门的书卷气,就那小子身上没有,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个估计是让老天爷换了个蛋。

事既已成,众人乐呵呵的又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季将军叫仆从送上备好的礼和束脩,陈夫人说礼重了自家人不必客气,最后喜孜孜的收下。

季相思随着季将军给陈家人道了别,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回去路上季将军闭目养神,季相思却因一件事心思和猫爪一样。

嘴唇翕动了半天才问出口:“都说进私塾都要写篇章或问些学问才收,怎么那陈大人不问问我?”

季将军闻言陡然睁开眼,眼神古怪的盯着她,盯的她心里发毛,后又长叹一声闭上眼去不理她。

她实在不明白,晚饭桌上便逮着季时越问。

季时越听完笑的直不起腰。

季相思愠怒,摇晃着季时越的臂膀,咬牙恶狠狠瞪他:“你笑什么?倒是说啊。”

季时越捂着胸口笑的喘,她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抿一口缓过来些,眼中流光溢彩:“你还记得四年前你回盛京遇到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吗?”

季相思诚实的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古怪老头,映象太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那老头是在英国公府中遇见的,初见她喜欢的不得了,要考她学问,季相思答不出来那老头就叽里呱啦说着要学习之类的大道理云云,奈何她实在听不懂又年幼,觉得烦不胜烦,最后直讲人家胡说八道误人子弟,把老头儿的白胡须气的翘起来。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季时越问。

季相思这次诚实的摇摇头。

“他是外祖母的堂弟,南国有名的陈夫子。”

“陈家人?”季相思还不解,“就算他是陈家人,那又与我何干,你笑什么?”

季时越怜悯的摸摸季相思的柔软的头顶:“当然与你又关系,那老头儿出了名的固执,学子若学不会,他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教会为止。”

季相思越听越不对味儿:“难道?”

“缘分啊,”季时越拍拍季相思的肩膀,拍的她只觉得小心肝跟着颤了颤,果不其然,季时越接下来的话把季相思劈的外焦里嫩四仰八叉。

他语气幽幽的道:“现在私塾授课的就是那位陈夫子,他被你气到后便拿你做反面例子,告诉学子们不要学你不学无术。”

“陈大人若是问你学问,岂不是打爹的脸?”

“去他……”娘的,季相思想爆粗口,想着季将军在一下捂住嘴,气的小脸憋红,语气不善,“你是怎么知道的?”

季时越得意的一扬眸子:“军中也有陈家私塾出来的,我今日对他们说要早点回府,问问你在陈府的情况,谁知一说他们面色古怪,我问后他们就说于我听了。”

当时那些人还战战兢兢,怕说出来不好,谁知结结巴巴道完陈夫子念经般的几段话,季时越笑的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