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变成太阳。
时笛喜欢这个意象。
当她知道?时彦秋“放下身段”,用办公室的电话联系她,却被转接到那冷冰冰的工作室秘书那儿?去的时候,时笛确实感到了一种?心愿得偿的释然?。
她的人生会变成那样,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拜时彦秋所赐。
但是时彦秋一直站在高高的位置上,他是父亲,是一家之主,所有的人都倚仗着他,包括时笛的母亲。
所以哪怕在母亲死后,时彦秋就立刻把他对婚姻的背叛摆在台面上,时笛也竟然?一点制裁他的办法都没有。
以前时笛恨时安沁。
后来看着时安沁的人生一次又一次地发?生改变,时笛对她的恨意逐渐平息,不再关注她,时安沁对于时笛来说,不再是每天担惊受怕的噩梦,而只是一个有恶感的陌生人。
但时彦秋的罪没有被抵消。
他依然?好好地过着他自己的日子,当他的公司老总,家里老婆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仿佛跟他没关系。
这个人是不知道?后悔的。
他享受了一切既得利益,哪怕做的事违背道?德,也对他造成不了丝毫的惩罚。
时笛原本以为?,她要怀着对时彦秋的恨意到天荒地老。
但还好,她终究是在时彦秋身上撬开了一丝裂缝。
哪怕只有很微小的一丝。
但能够让这个仿佛生来就自大狂妄的人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都能任由他摆布,时笛就已经想?要举杯庆祝了。
“喂,小笛?”傅思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吧?”
时笛这才?察觉到自己发?呆太久,重新坐下来,朝傅思忆笑了笑:“没事,就刚刚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噗,你说地震什?么的,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傅思忆今天放假,轻松地又吸了一口?果汁,换了一本册子,推到时笛面前,“你快看看,这几套礼服裙,都是婚纱款式的,你喜欢哪一套?”
时笛这才?回过神来。
今天傅思忆拉她出来喝下午茶,结果是让她选婚纱。
原来除了求婚仪式还要办婚礼,时笛头大,就直接说不要办了。
傅思忆对她的反应却是早有预料,不仅没理会她的拒绝,反而顺着她的话说,那就不办太正式的,办个草坪婚礼吧!
“氛围轻松的,只邀请至亲好友,到处都是鲜花,气球……”傅思忆说着说着,眼睛放光,跟她平时冷硬女强人的气质大不相?同。
其?实傅思忆如此热情,是因为?自己想?玩吧。
她劝不住。
甚至连苏幽兰都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施压”,说:“要办,一定要办,要办得让小笛完全满意。”这样才?不会再有下一次。
冷饮送来了,傅思忆起身接了一下,顺势亲亲热热地坐到了时笛身边,撞了下她的肩膀,喜滋滋地继续翻样板图。
两?人坐在一块儿?,像一对闺蜜,又像一对亲姐妹。
时笛低头看着图册,心想?,其?实她能对过去的原生家庭释然?,傅思忆和苏幽兰对她的好,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的。
时彦秋办公室。
哐啷的响声引来了门外的秘书,宋秘书穿着小高跟和职业包裙,惊慌地站在门口?,小声问:“总经理,是怎么了吗?”
“没你的事!”面对下属,时彦秋也没收敛住怒火。
宋秘书手?心出了一阵冷汗,跑了出去。
她的哥哥就在外面焦头烂额地等着,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文件纸,却怎么也不敢走进?去。
看见宋秘书跑出来,他急迫地问:“怎么了?里面是怎么了?”
宋秘书摇摇头:“总经理发?好大的火……他可能,可能已经知道?了。”
“什?么?!”男人大吃一惊。
他是宋秘书的亲哥哥,因为?宋秘书跟时彦秋关系非凡,所以去年被招进?公司,又破格提拔成业务部经理。
最近公司流年不利,连连丢单,这都算了,可就在上周五,发?现一个大纰漏,客户收到的货全部有问题,直接影响了客户的零售,那边的代理商找宋经理大发?雷霆。
后来一查,才?发?现是她哥哥报到厂家的数据不对导致的出货错误。
这个事情出来的当时,宋秘书就警告哥哥一定要早点告诉时总经理,可撞上周末,她哥哥非说要先?休息,休完周末再说。
刚好周末这两?天,宋秘书被时彦秋以“出公务”为?由,带着到处游山玩水,缠缠绵绵,也忘了提醒她哥这回事。
周末结束后,今天刚一上班,宋经理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取消合作意向的声明,甚至已经盖好了章。
这个客户是时氏的老客户了,也是现在购买率占比百分之八十的主要客户,如果他们不再合作,公司马上就会出大问题。
宋经理半边身子都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就是拖延了两?天,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甚至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是真的,还以为?只是自己做噩梦呢。
他浑浑噩噩来到时总经理办公室外,却不敢进?去,只是把情况遮遮掩掩地告诉了自己亲妹妹,想?让她出出主意。
这么大的事,宋秘书哪能有什?么主意,心里正慌着,刚好听?见办公室里面传来巨大一声响,她过去还被吼了。
时总经理一向在女下属面前都是笑呵呵的,哪里发?过这么大的火,宋秘书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就以为?,是这事儿?被时总经理知道?了。
除了这么一件大事,还有什?么值得这样生气?
宋经理闻言,脸色白了白,狠狠咽了口?口?水,干脆伸头一刀,也不再磨蹭了,拿起东西进?去。
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更大的怒吼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宋秘书听?得心惊胆战。
门打开,宋经理灰头土脸地出来,还漏出一句时彦秋的怒吼:“脑子有泡的东西!现在才?说,你娘喂你吃的屎!”
“别生气,时总有话好好说,别生气……”宋秘书哆嗦了一下,连忙进?去安抚,素白的手?心拍着时彦秋的胸口?。
结果被时彦秋倒推了一个趔趄,还指着她鼻尖骂了几句更难听?的。
宋秘书惊怔地看着眼前人,他们今天早上还坐同一辆车来,在停车场里偷偷摸摸地分开,一早上她都还在回味那种?刺激的禁忌,结果现在就被指着鼻尖骂“□□”。
时彦秋摔门而出,丝毫不顾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宋秘书看着他的背影,手?指颤抖着打开手?机相?册,最近浏览的一百多张,全都是她和戴着婚戒的时彦秋的暧昧照片。
这一周,时家的公司丑闻频出。
先?是关系最铁的合作伙伴换抛弃时家新厂商,后来又是总经理兼负责人传出跟多位下属的暧昧照、开房收据,混乱得出了圈。
时家主要做的还是丝被等床上用具,主要购买力就是女性,这下口?碑坏到极点,业绩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差,甚至有不少零售点都在要求退货。
年初时,时彦秋还在酒会上昂扬地宣布,今年的首要目标就是把公司上市,从家庭企业变成股份制大公司,结果半年不到,虽说还没有宣布破产,但看这个萧条的劲,也差不远了。
时彦秋之前是躲在公司,不愿意回家。
现在却又反过来,变成了躲在家里,不愿意去公司。
因为?哪怕在家里会有宋华娟哭哭啼啼地指责咒骂他出轨乱来,但只要他吼一句“看不惯那就离婚啊”,宋华娟就会立刻消停,他的权威还有一席之地。
她不肯离婚。
哪怕是这么个玩意儿?,也是她好不容易才?谋来的,怎么可能到这个关头就离婚。
但现在的关键是,公司得撑下去。
老太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都不用宋华娟去敲打吹风,时彦秋他妈看到公司这个情况,早已经急了。
看着大儿?子每天垂头耷脸地待在家里抽烟,也不去想?办法,老太太就知道?这大儿?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了。
她把时崇山喊了回来。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三言两?语说了下情况,接着就是给时崇山下指令,下任务。
“老小,你得帮咱家想?想?办法啊!你有这个能力,当初公司一穷二白,你也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娘更加老了,只能指望你了!”
时崇山一直待在学校里,没有听?闻商圈的事,只是风闻过大哥对现任大嫂不忠。
他有些懵然?:“我都多少年没接触过这些了,而且,娘你当时逼我立了誓,不再涉足公司的事,不影响大哥在公司的地位……怎么好又把公司托付给我?”
时崇山早些年是跟年轻兄弟们走南闯北,干野路子的,别的匪气没留下来,但是这个守诺立信,在他心里比什?么还重。
老太太顿了顿,立刻换了个话锋。
“怎么就是交给你呢?你只是帮帮你大哥,度过这段危机!你看看你大哥,现在成什?么样了,整天都不像个人了!”
老太太从小偏宠时彦秋,当她想?要让时崇山做点什?么的时候,多半会当着时崇山的面,口?头踩落踩落时彦秋。
时崇山看着大哥被数落,就越发?想?做得好,让母亲看重自己,所以很多事都是这样,干得漂亮。
老太太玩弄这两?个儿?子的话术,经过这么多年,锻炼得十分精湛且纯熟。
时崇山却到底不如年轻时那么好哄了。
他默了默,回过味来:“意思是,让我替大哥把难事儿?平了,接下来的好处,还是大哥的。”
老太太语塞。
正话也说过,反话也说过,却发?现都说不通,老太太怒火攻心,瞪起了眼:“老小你是越发?没教养了,叫你做点事儿?这么难吗?啊?”
时崇山被喷了一脸零碎唾沫,咬咬牙,看向自己母亲的脸,那张老来皱纹纵横的脸上,蛮横发?怒的模样,跟他大哥对着妻女耍横的模样,多么相?似。
或许,他从小不被疼爱,也是有理由的。
任谁看,都是大哥跟他娘更像一对母子。
时崇山深吸了一口?气。
“行,我尽力。不过我都这么多年没管事儿?了,不一定能做成什?么样。”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忍住了没说。
时崇山虽然?答应了帮时彦秋给公司想?办法,但他学校家里两?头跑,很多地方顾不上。
拖的时间?越长,公司的资金负担就越严重,很快承贷银行就直接打电话到了时家,警示他们的资金流水出现异常,需要限期偿还贷款。
这个电话是时安沁接到的。
她一直缩在家里,不敢再出门,生怕又碰上之前的攻略对象,让他们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就会离开她,她的海王等级就会下跌。
只要她的海王等级不掉,时彦秋就会一直被她的光环照耀,会一直对她好,起码她不缺钱花。
什?么名?利,什?么更高等级的优质男,她不要了,她就维持现在这种?日子,也挺好的。
可那前提是,时彦秋有钱。
时安沁认清了现在的处境,就恨不得时崇山能不眠不休地替时家处理问题才?好。她是知道?时彦秋的几斤几两?的,她也跟老太太想?法一样,在这种?时候,与其?指望时彦秋,不如指望更有天赋的时崇山。
在又一张信用卡被通知还账之后,时安沁终于坐不住了。
她在时崇山面前一向是受宠的,任性的,时崇山没有结婚生子,几乎是用一切他能想?象到的方式在宠着时安沁。
时安沁便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对时崇山歇斯底里喊道?:“你就不能干脆把学校的工作辞了吗!那一年能挣几个钱?专心帮时家做事不好吗!”
时崇山当时刚从学校回到家,满脸遮不住的疲惫,被时安沁这么一吼,他也愣住了。
时崇山站在门口?,鞋都还没换,蹙眉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要我再次放弃我自己的人生,来为?时家效力?”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他拼出公司的时候,家里说要他放手?,他就放了手?。
可现在,需要他回来,他就又必须抛下一切回来?
时崇山不明白,他到底欠了家人什?么。
以前他不会想?这些事。
但是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而且,时笛说过的话,也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小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被预言的‘命运’,并不是我们本应该有的命运。”
很多事情都没有应验。
他一直安稳待在学校里,严格恪守着不过问公司事情的原则,可是时家还是出了事。
这是所谓的命运吗?
分明是时彦秋自己用人不当、目无规矩的后果。
时彦秋不由得开始想?,他到底是被什?么困了这么多年。
他刚刚进?来时没换鞋,现在转身出门时,也很方便。
第二天时崇山就被学校外派到了国外参加论坛,为?期三个月。
时家再也没人能联系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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